日本文化热潮寻根 “日本主义”的时代

文化

日本美术的欧洲之旅从陶瓷器、漆器开始

在日本与欧洲的文化交流中,最早获得西方国家认知的日本美术并不是浮世绘,而是瓷器。瓷器最先由中国发明,在欧洲各地受到王公贵族们的青睐。而在明朝灭亡之后,中国便停止了瓷器的出口,日本则取而代之,开始向欧洲出口瓷器——这是17世纪中期的事。

1680年前后的古伊万里(法国塞夫尔国家陶瓷博物馆藏,图片提供:World Imaging)

在这一时期,“古伊万里”、“色锅岛”、“柿右卫门”等作品相继问世。据说从1652年到1683年的30年间,日本向欧洲出口了大约190万件瓷器。但是在欧洲发现高岭土之后,德国麦森、法国塞夫尔等地吸取日本和中国瓷器烧制技术,仿制生产不断发展,日本瓷器的出口量便随之下降了。

此外,被称为“japan”的漆器,在17世纪后半期还一度成为日本的代称。日本漆器受基督教传教士的影响,催生出了南蛮漆器,从教堂祭器到日常生活用品,漆器都扮演着重要角色,得到了广泛使用,并且通过东印度公司远销欧洲。

从陶器包装纸中发现浮世绘的美

关于浮世绘,亦即精巧的彩色印刷木版画“锦绘”,据说是在1765年问世的,不过远销海外则是很久以后的事了。最初将浮世绘带到海外的人,是长崎荷兰商馆馆长伊萨克・蒂进(Isaac Titsingh)。其后,作为荷兰商馆医师来日的飞利浦・弗朗兹・冯・西博尔德(Philipp Franz von Siebold)把北斋的作品带回了欧洲。

葛饰北斋《北斋漫画》(1812年左右)第十五卷(东壁堂1878年出版,日本国立国会图书馆藏)

日本美术品开始获得法国人的高度评价,是在19世纪中期。1851年,龚古尔兄弟(Edmond & Jules de Goncourt)在《日记》中对装饰有日本美术品的沙龙进行了描写。换而言之,我们也可以说在法国进入第二共和国时期时,一股“日本热潮”已在有识之士之间广泛流行开来。有记录显示,1867年巴黎世界博览会时,已经出现了狂热的“日本拥趸”。

众所周知,浮世绘最早是因《北斋漫画》而吸引了法国人的眼球。当时,作为运输中防止破损的填充物,它被用在由日本进口而来的陶器包装中。据说是因其高度的艺术性而受到版画家菲利克斯・布拉克蒙(Félix Bracquemond)的关注——这是1856年的事。得索瓦(Desoye)夫妇在巴黎开设第一家日本美术店,大约也是在这个时候。

正如大家所知道的,日本浮世绘受到了众多印象派画家的高度评价,获得了全世界的认可。爱德华・马奈的《埃米尔・左拉像》的背景中,就绘有日本屏风;克劳德・莫奈在1876年第二次印象派画展中展出了《穿和服的女人》;德加、高更、罗特列克等人也都受到了日本美术的影响。位于巴黎郊外吉维尼的莫奈故居中,装饰着大量的浮世绘,从中可以看出画家对浮世绘的高度关注。在日本美术商人林忠正(1853~1906年)的推动下,埃德蒙·德·龚古尔出版了《歌麿》(1891年)和《北斋》(1896年)。此第一次日本热潮风行期,也是以浮世绘为代表的日本美术品获得认知和好评的时期。

(左)爱德华・马奈《埃米尔・左拉像》(1868年,奥赛博物馆藏)  (右)克劳德・莫奈《穿和服的女人》(1876年,波士顿美术馆藏)

“日本主义”热潮的滥觞

如此,浮世绘点燃了星星之火,让被称为“日本主义”的日本艺术普及浪潮席卷了欧洲以及整个世界。而对其发展起到巨大推动作用的,则是法国。

继亨利・赛努奇(Henri Cernuschi)与西奥多·杜雷特(Théodore Duret)之后,爱米尔・吉美(Émile Étienne Guimet)、塞缪尔・宾(Samuel Bing)等人也在1871年到1880年间纷纷亲赴日本,大量采购日本美术品。

而另一方面,日本也从幕末、明治时期起,开始积极地对外出口美术品。日本幕府在1867年的巴黎世界博览会上展出了大量展品,包括版画、卷轴、和服、莳绘漆器(以戗金、泥金、螺钿等工艺加工的漆器——译注)、陶瓷器等,并在博览会闭幕后全部售罄。这成为日本文化传播的一大转折点。1878年巴黎世界博览会期间,特罗卡德罗(Trocadéro)广场上搭建了一个模仿日本农舍的建筑,为参观者介绍日本人的日常生活。据说这时世人对日本主义的追捧达到了顶点。

(左)1867年巴黎世界博览会日本代表团(法国国家图书馆藏,出自杂志《Le Monde Illustré》),(右)1878年巴黎世界博览会日本展品目录(法国国家图书馆藏)

最早使用日本主义一词的是法国美术评论家菲利普·比尔蒂(Philippe Burty)。其定义众说纷纭,本文且做如下定义:

“日本主义,是指19世纪后半期,日本对欧洲与美国美术产生的影响。该影响涉及整个美术领域,多见于绘画、雕刻、版画、素描、工艺、建筑、服饰、摄影,甚至有报告称,在戏剧、音乐、文学及烹饪方面也受到其影响。”(*1)

此外,影响所及范围包括欧洲、美国,乃至澳大利亚。一般认为日本主义的退潮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后。从异国情趣的角度来看,可以将其理解为始于19世纪初的广义“东方主义”的一环,在长达半个世纪的时间里,日本主义的刺激,在各个领域颠覆着西方传统的技术方式与价值观,之后,它逐渐失去了新鲜感,最终完成使命,退出了历史舞台。(*2)

《艺术的日本》杂志

塞缪尔・宾主编的《Le Japon artistique(艺术的日本)》1889年5月刊(威斯康星大学数字馆藏)

日本主义以席卷之势迅速发展,画商、评论家兼杂志记者塞缪尔·宾则在其中扮演了举足轻重的角色。尤其是他从1888年到1891年,用法语、英语、德语出版了名为《Le Japon artistique(艺术的日本)》的豪华版杂志。该杂志发行了36期,刊登了大量彩色印刷图片,介绍了从浮世绘、金工、陶器,到建筑、歌舞伎等各种日本艺术类型。

塞缪尔·宾在1888年5月刊中,对日本人的艺术感觉大加赞赏,称“日本艺术家深知大自然中包含了所有事物最重要的元素。因此,他们认为在创作的过程中,即使一片毫不起眼的草叶,都完全可以从艺术的高尚观念中,找出其应有的位置。”

英国美术评论家约翰·罗宾逊在论及中国和日本的陶瓷器时,也对日本作品的特征——主题纯粹、形状单纯而优雅、品质精良赞叹不已。可见两者的观点具有相通之处。即使在今天,也常有人将这一评价用在所有日本制造的产品上,因以,我们或许可以说这就是日本文化所具有的最本真的特质吧。

塞穆尔·宾创办这本杂志的主要目的虽是为了培养日本美术品爱好者,扩大销路,但也因其将日本作为综合艺术的样版加以推广,而影响了一大批艺术家。他未将杂志命名为《日本的艺术》,而是《艺术的日本》,其实也别有深意。那就是把日本人的整个生活看作是一个整体的“艺术”,给予日本极高的评价。

(*1) ^ 马渊明子《日本主义 幻想的日本》BRÜCKE,1997年,p.11

(*2) ^ 日本主义学会《日本主义入门》思文阁出版,2000年,pp.13-14

日本主义的后续发展与落幕

一般认为,日本主义其后在绘画方面对纳比派、彩色印刷的室内装饰版画、海报、新艺术运动的陶器以及建筑都产生了影响。新艺术运动方面,南锡出身的艾米里・加利(Emile Gallé)在玻璃工艺品的选题上,采用了昆虫、花草等;巴黎的维杰努・卢梭(François-Eugène Rousseau)生产的玻璃容器,更加华丽而富于装饰性,他使用的题材便是北斋所喜爱的鲤鱼和大花朵纹样。

有趣的是,路易斯·蒂凡尼(Louis Comfort Tiffany)的父亲在美国创建蒂芙尼公司,并在1850年开设了巴黎分店,但从1860年起,这家分店开始改为专售日本题材的产品。咖啡机、茶壶、牛奶和砂糖容器的外观设计中,都采用了日本风格的花朵、丝瓜、蜻蜓等图案。

美术工艺领域的日本主义,还扩展至东欧、俄罗斯,并穿越大西洋,对美国和大洋洲都产生了影响。一般认为,这场被称为“日本主义”的日本热潮,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后,最晚也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前落幕。随着战争的脚步声的临近,日本给人的印象变得越来越具攻击性,世人对日本美学的热情也因此冷却下来。东亚东方主义一如凋谢的花朵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2015年5月25日

标题图片:位于巴黎郊外吉维尼的莫奈故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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