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环境:从破坏走向新生的半个世纪

回归野生的朱鹮(上)

社会 自然与环境

2003年,日本原产的最后一只朱鹮“阿金”死亡。但由于中国发现了同种朱鹮,人工繁育成功,因此阿金之死未导致朱鹮灭绝。本文介绍学名为“Nipponia Nippon”的朱鹮与日本人的关系。

最后一只朱鹮

2003年春天,我来到佐渡朱鹮保护中心看望朱鹮“阿金”。阿金是国内最后一只朱鹮,它双目失明,在2.5米见方的鸟笼中极度虚弱地伏在垫子上。

日本最后一只朱鹮“阿金”(新潟县新穗村佐渡朱鹮保护中心)(时事社,图片提供:佐渡朱鹮保护中心)

阿金在那年10月10日早上去世的消息,我是从新闻中得知的。死因是头部猛烈撞击在高约1米的铝窗框上。它大概是想拼尽最后的力气,再次展翅高飞吧。36岁寿终,以人类的寿命计算,已是百岁以上高寿了。

这让我联想到另外一件事。事情发生在1914年9月1日,地点在美国俄亥俄州的辛辛那提动物园。以美国首任总统华盛顿夫人的名字命名的北美旅鸽“玛莎”坠树而亡。这是最后一只幸存的北美旅鸽。

当初,北美旅鸽数量超过30亿,庞大鸽群遮天蔽日地飞过美国东部。曾几何时,因鸽肉鲜美而遭到灭绝性猎杀,再加上鸽群栖息的森林遭到开拓者的破坏,到了1901年,野生旅鸽已销声匿迹。

所幸的是,阿金的死亡并未导致朱鹮的灭绝。中国发现了同种朱鹮,在日本人工繁育成功。

时隔42年后,“纯野生”朱鹮离巢

在佐渡人工繁育成功的朱鹮陆续被放飞,朱鹮的数量逐渐增加。2016年6月1日,在大自然中出生并长大的一对朱鹮配偶孵化出的雏鸟终于离巢。人们期盼已久的“纯野生”朱鹮诞生了。从几天前开始就严阵以待的环境省护林员与保护活动的参与者中间响起一片欢呼声中。

距离1974年发现野生朱鹮离巢时隔42年之久,6只“纯野生”朱鹮相继离巢。人工放飞的朱鹮是戴有脚环标识的,而“纯野生”朱鹮却没有脚环。

搬运筑巢材料的朱鹮

2016年,放飞的朱鹮孵化出的34只雏鸟离巢,加上6只“纯野生”朱鹮,共计40只雏鸟离巢,创下自2008年开始放飞朱鹮后的最高纪录。今后,“不戴脚环”的朱鹮还将陆续诞生。

不经人工干预代代繁衍下去,这是让朱鹮回归野生的最终目标。环境省佐渡自然保护官事务所首席自然保护官广野行男表示:“此次朱鹮的离巢,让我们迎来了最终真正回归野生的重大转折。”

与日本人的古老渊源

朱鹮深深扎根于日本历史和文化的土壤之中。关于朱鹮最古老的记录可追溯到奈良时代720年撰写的《日本书记》。其中出现了3处以“桃花鸟”命名的天皇的陵墓。当时朱鹮羽毛的颜色被比作桃花,因而得此名。

据平安时代927年撰写的法典《延喜式》记载,伊势神宫的宝刀“须贺利御太刀”的刀柄部分缠绕有两片朱鹮的羽毛。

每20年重建一次神殿的“式年迁宫”始于持统天皇在位的690年,将战国时代的中断期计算在内,到2013年第62次式年迁宫为止,延续了约1300年。举行式年迁宫祭奠仪式时,按照惯例,不仅建筑物,就连里面收纳的宝物及殿内装饰也要一并重置。

1993年举行第61次迁宫时,遇到一个棘手的问题。宝刀可以重置,但刀柄上缠绕的羽毛却没有。那一年,朱鹮被指定为濒临灭绝的“珍稀野生动植物”。恰巧从朱鹮羽毛的收藏者那里得到转让,才勉强渡过难关。

“驱鸟歌”中的害鸟

进入江户时代,朱鹮出现在各种的记录中。根据加贺藩(现石川县)的记录,1639年从近江(现滋贺县)要来100只朱鹮放飞到小矢部川流域,目的在于确保箭翎的材料。有观点认为,最后栖息在佐渡岛和能登半岛的朱鹮,大概就是此时放飞朱鹮的后代。

德川将军的记录《德川实纪》中详细讲述了历代将军狩猎的情形。其中有两次记载8代将军吉宗用鹰捕猎朱鹮。地点在东葛西(现东京江户川区)的中川河畔。

而从八户藩(现青森县东部)的《八户藩日记》中看到的则是,朱鹮被当作一种害鸟。1737年6月14日的条目中写道:“代官所报告,朱鹮四处破坏农田,非常令人为难。”于是藩主答复代官说,同意借给受害的3个村庄3支火枪,条件是“除朱鹮外,不许射杀其他鸟类。”

东北地区及新潟县各地传唱的“驱鸟歌”表达了人们对朱鹮的憎恶之情。在农田中举行驱鸟活动时,主要由孩子们唱这首歌。新潟县小千谷市传唱的歌词如下:

〽おらがいっちにくいとりは/ドウとサンギとコスズメ/おって給え田の神

(我最憎恨的鸟/是朱鹮、鹭鸶和麻雀/农田之神,请赶走它们吧)

以前并非珍稀鸟类

将军吉宗命令汇总的全国博物志《诸国产物帐》(参照雁类章节)中,记载了日本全国各地汇报的朱鹮的栖息情况。其中包括北海道、东北、关东、东海道部分地区、信越、北陆、近畿地区北部、中国地区的对马等地。

1823年,德国人西博尔德以荷兰东印度公司商馆专任医师的身份来到日本。他对博物学也非常感兴趣,潜心研究日本的动植物,收集了数量庞大的标本运往荷兰。

西博尔德与荷兰商馆长同行前往江户参府,在从长崎到江户途中的琵琶湖畔购买了两只制作精美的朱鹮剥制标本,并留下了记载:“这一带的农田里经常能看到朱鹮的身影。”

依据西博尔德运到荷兰的标本,莱顿自然史博物馆首任馆长C.J.特明克等人为朱鹮确定了学名,并于1871年将朱鹮的学名最终定为“Nipponia nippon”。1922年,日本鸟学会采用了这一学名,朱鹮名副其实地成为代表日本的鸟类。

濒临灭绝

明治维新后,食肉的习惯在日本扩散,随着人口的急剧增长,土地开发速度加快,朱鹮的栖息地遭受破坏。为支持政府发展生产的政策,用于出口的羽毛(羽绒)的需求量骤增,朱鹮开始遭到滥捕滥杀(参照信天翁)。在国内,用朱鹮的羽毛制作的羽绒因其柔软舒适而深受好评,生产供不应求。

朱鹮的羽毛还被用于养蚕场、茶室,制作用于拂去佛龛灰尘的羽毛掸,还出口欧洲,用于制作流行的妇女帽饰。朱鹮的肉据说经烹煮后汤汁变红,令人作呕,味道也不鲜美,但对治疗女性怕冷和贫血有疗效,因此具有药用价值。

被猎枪和农药逼到绝境

对朱鹮的捕杀起到推波助澜作用的是1879年发明的村田步枪的普及。江户时代,只有武士和渔人等一部分人可以持枪,明治以后开始允许普通百姓持枪。因此掀起了狩猎热潮,1895年狩猎人口超过20万人,与现在持狩猎许可证者的人数相当。他们彻底改变了朱鹮和东方白鹳的命运。

从19世纪60年代后半期到1900年仅仅不到40年的时间,朱鹮的种群数量便遭到毁灭性重创,进入1910年后,目睹朱鹮的消息急剧减少。1925年,县报告书《新潟县天产志》中记述了朱鹮的灭绝:“由于滥捕滥杀,朱鹮与大白鹭一起销声匿迹。”新潟县悬赏搜寻,结果才在1931年有人报告说看到两只朱鹮。

第二次世界大战开始后,由于缺乏燃料而乱砍滥伐,导致鸟巢被毁。二战结束后,从1950年前后开始佐渡也开始广泛使用农药。受农药污染的影响,以泥鳅和青蛙为食的水生动物踪影皆无。60年代中期从死亡的两只朱鹮体内检测出了农药。

在亚洲灭绝

朱鹮以前广泛分布于东亚地区。据中国西汉史学家司马迁在《史记》中记载,秦始皇曾在花园里饲养朱鹮。从北方的吉林省到南方的福建省,再到西部的甘肃省,朱鹮的栖息地非常广阔,到20世纪上半期数量急剧减少,1964年最后一只朱鹮在甘肃省被人目睹后,从此销声匿迹。

在俄国的阿穆尔河和乌苏里江流域以及符拉迪沃斯托克周围曾有朱鹮栖息。19世纪后半期开始减少,1949年在哈巴罗夫斯克消失,60年代初期符拉迪沃斯托克周围也看不到朱鹮的踪影了,1981年在乌苏里江有人亲眼看到朱鹮,那是最后一次。

据悉,朝鲜半岛也曾栖息着多只朱鹮,20世纪初期有人观察过几千只朱鹮形成的庞大鸟群。1978年在非军事化区(DMZ)发现了4只朱鹮,原本还计划捕获后送往佐渡保护中心,但尚未来得及行动,朱鹮便于第二年消失了。台湾在20世纪中期之前也有目睹朱鹮的记录。

朱鹮的不幸源于它们在村落附近的山林中筑巢,在附近的水田和湿地中觅食水中或泥中的两栖类、甲壳类、鱼类或昆虫等生物赖以生存。19世纪中期以后,湿地在开发中消失,加之以森林砍伐、水田中播洒农药及狩猎,这些因素都导致朱鹮的种群数量骤减。

在插秧前的水田中觅食的朱鹮(摄影:土屋正起)

标题图片:在冬季的雪田中觅食的朱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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