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新階段的日美同盟與對華戰略

政治外交

日美同盟的強化與全球化

最近幾年,每逢舉行日美首腦會談,人們都會使用「背後主角是中國」這樣的詞語。儘管這次也是如此,但某些地方顯然有別於兩年前安倍訪美的時候。因為從美方的角度來看,投向太平洋的中國陰影及其鮮明程度都已大不同於過去。

尤其是在南支那海(南海——譯註),如今中國除了在斯普拉特利群島(Spratly Islands,南沙群島)推進岩礁填埋工作外,還在修建港口等設施,可以認為實際是在為發展軍用設施奠定基礎,種種行為已對周邊國家造成威脅。美國和與中國爭奪岩礁主權的菲律賓甚至將之稱為包圍南支那海的「砂之萬里長城」。此外,相關照片還被紐約時報(The New York Times)公開,認為「中國正以強力改變現狀」的觀點無疑已開始滲透到整個美國民意之中。

中國的舉動給美國的亞太戰略投下了陰影。2013年11月,中國在東支那海(東海——譯註)劃設防空識別區,要求飛經此區域的飛機要提前提交飛行計劃,這種單方面的行為使中國的真實意圖變得更加清晰。以尖閣諸島(釣魚臺——譯註)問題為代表,白宮之所以改變態度,開始重視加強對華打壓,正是因為中國這種唐突的舉動。回頭來看,這成為了歐巴馬政權對華政策一個明確的分水嶺。去年4月,到訪日本的歐巴馬總統以官方口徑表明處於日本施政權下的尖閣諸島區域屬於日美安保條約第5條適用範圍,進一步明確了將會參與日本的安全保障事務。或許可以說,新日美防衛合作指針的制定以及此次安倍訪美所受到的高規格待遇都在這次發言的延長線上。

最近,日方也在歐巴馬表態約兩個月後的7月1日,通過允許限定條件下的集體安保等旨在實現「無間斷安全保障」的內閣會議決定加以回應,旨在強化同盟關係的防衛合作具體內容與「新防衛合作指針」一道被明確記入了日美首腦會談前夕在紐約召開的由兩國外交及國防首長構成的日美安全保障協議委員會(「2+2」)的協議文件中。

新防衛合作指針與南支那海

4月28日的日美首腦會談就加強「旨在實現世界和平與繁榮的日美同盟」一事達成了歷史性的共識。

加強日美同盟的具體舉措,是從根本上修訂了1997年的日美防衛合作指針,這樣既與安倍政權著手推進的新安保法制化工作保持協調,又更具有實踐意義、更能適用於現實狀況。「2015年新指針」大體由三個方面構成。

第一個方面,是立足於「為世界和平與繁榮作出貢獻的日美同盟」這一觀點的日美同盟的全球化。日本可依據「國際和平支援法案」為外國軍隊提供後方支援,日美同盟將趨於全球化。

第二個方面,是可在包括從平時到緊急事態的所有階段(重要影響事態/生存危機事態)實現與美軍的一體化運用的「無縫合作」日美同盟。

第三個方面,是基於太空及網路空間相關合作這一觀點的立體化日美同盟。儘管「1997防衛合作指針」沒有提及這些領域,但日美在宇宙空間的合作與美國的海洋戰略具有緊密聯繫,同盟結構將會趨於立體化。

上述三個方面中,從現實角度而言,立刻顯現出重要性的是自衛隊與美軍之間的「平時合作」已具有了實踐意義的第二個方面。

如今中國在南支那海的舉動與烏克蘭問題中的俄羅斯一樣,都是「企圖通過強力單方面改變現狀」,讓歐巴馬總統感到問題日益嚴重。隨著中國海洋活動越來越活躍,上臺以來一直宣稱自己是「太平洋國家」,不斷推進亞洲「再平衡政策」的歐巴馬政權正愈發感到憂慮。

安倍政權正試圖建立的新安保法制雖然將放寬地理限制,但就「平時」這個概念而言,除了東支那海外,或許還著重考慮了南支那海。新指針中明確表示將強化「相互運用性、適應性、警戒態勢」,為了「持續監視可能會對日本的和平及安全造成影響的狀況變化」,要建立起自衛隊與美軍的一體化運用體制,使雙方可以共同開展資訊收集、警戒監視和偵察(ISR)活動。

在假設南支那海會出現問題的情況下,儘管現階段存在自衛隊裝備數量不足、需要建設機場和港口設施等各種問題,但這些課題最終還是會進入大家的視野。

此外,不僅是ISR,由於還明確提及了「通過訓練和演習來維持、加強日美兩國海上地位」的合作,所以日美通過同盟協調機制便可以在出現「重要影響事態(將對日本的和平與安全造成重大影響的事態)」「武力攻擊事態(日本出事)」「生存危機事態(存在將從根本上顛覆日本國民生命和權利的明確危險的事態)」時,以及在這些事態之前的灰色地帶各階段制定和實施廣泛的訓練及演習計劃。

作為一個必須確保海上交通線航行安全的海洋國家,從日本的角度而言,與東支那海連接的南支那海是一個至關重要的海域,如果岩礁填埋工作完成,那麼中國的下一個招數或許將是像在東支那海那樣劃設防空識別區。這可謂是中國胸懷「兩個百年(2021年=中國共產黨建立100週年,20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100週年)」的長遠戰略目標,欲將南支那海「禁區」化的一招。

美中之間的「新型冷戰」

本次日美首腦會談雖然明確提出將通過加強日美同盟來提升對華遏制力,阻止其走擴張路線的行為、「憑藉強力單方面改變」第二次世界大戰後由美國主導建立的秩序的行為、企圖創建新規則的行為,但如今以亞太為舞臺的美中爭霸戰,再牽扯上吞併了克里米亞的普丁總統領導下的俄羅斯,甚至被人們稱作「新冷戰」。不過,第二次世界大戰後,擁有核武器的美蘇兩個超級大國對峙的時代,雙方打的是一場在政治體制、經濟體制乃至意識形態層面保持對立的「冷戰爭」,從這一點來考慮,「新冷戰」的情況遠比美蘇冷戰時代複雜。

國際政治學者永井陽之助將「核武器的出現使得兩派陣營都不得不避免動用武力,慎重行動,採用一切有效的非軍事手段(意識形態、政治與心理宣言、經濟制裁、內亂、各種謀略、間諜等)向對方意志施加直接壓力的相互行為」稱作「冷戰」(《冷戰的起源》),但在基於金融全球主義的國家間經濟相互依存度不斷深化的現實狀況下,單純地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後美蘇冷戰的延長線上理解當今這種「冷戰爭」的形勢,並將之簡單地稱作「新冷戰」的做法恐怕不太合適。

冷戰的特徵可以歸結為①在互相不能使用具有可怕殺傷力的核武器的情況下,②由於其他軍事行動也可能出現錯誤信號引發軍事衝突升級的問題,所以必須保持謹慎,③因此,必然會採用在當前全球形勢下有效的非軍事手段給對方造成打擊,美中的「冷戰爭」確實逐漸具備了這些要素。不過,關鍵在於應該如何思考因金融全球化而更加緊密的經濟相互依存關係的深化——這個會對安保戰略造成影響的要素。

考慮到這一點,為了明示前面提到的並非單純處在冷戰延長線上這個意思,如果將之稱為一種新冷戰或新型冷戰爭——「新型冷戰」,那或許通過中國在緊張狀態蔓延並開始呈現出冷戰狀態的南支那海的舉動,就能看出其實際情況和意圖了。

美國越來越需要日本

立足於這個視角,就可以將中國提出的海上與路上絲綢之路(一帶一路)構想和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AIIB)構想,視為旨在向美國這個超級大國發起挑戰的戰略的一環。關於AIIB,英、法、德、義等歐洲主要國家已於今年3月表明參與。在擴張道路上狂飆的中國企圖分化歐美的策略算是奏效了。當然,在美國看來,中國從去年真正開始行動的言行都是針對戰後秩序的挑戰。近年來,歐巴馬總統本人對「中國主導構建國際秩序」提出嚴厲批判的場面不斷增多。或許可以說歐巴馬總統的反應明顯反映出第二次世界大戰後憑藉具有絕對優勢的國力建立了「美式和平」與「布列敦森林體系(Bretton Woods system)」的美國不平靜的超級大國心理。

此外,日美兩國首腦在會談中從必須實現「包括促進地區和平與穩定在內的廣泛而長期的戰略目標」這一立場再次確認了日本將會加入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議(TPP)一事。在國際形勢日益嚴峻的背景下,日本凸顯了自己是美國國家戰略意義上的亞太地區重要夥伴的意義。從當前的局面來看,日本對美國而言的必要性恐怕將會有增無減。在美方對安倍訪美做出的那些評價的深處,希望盡可能拉攏日本的國家心理無疑產生了影響。由於日美兩國為加強對華遏制力而達成一致的「2015防衛合作指針」含有通過威懾來迫使對方打消念頭的心理因素,所以伴隨著引發軍備競賽的風險,或許也可謂是拉開了走向以一切有效的非軍事手段的資訊戰、輿論戰和宣傳戰為主的新型冷戰的序幕。

標題圖片:中國正在南支那海斯普拉特利群島修建的跑道(©CNES2015,Distribution Airbus DS/Spot Image/HIS,發布:時事通信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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