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美澳印合作——內容開始充實起來的「鑽石安保戰略」

政治外交

2015年的安倍外交,在安倍首相12月訪問印度和與澳洲總理滕博爾(Malcolm Turnbull)舉行會談後落下了帷幕。以4月首相的訪美、日美兩國一致同意在新層次上進一步強化日美同盟為開端,安倍晉三首相著眼於<印度太平洋>日美澳印合作的「鑽石安保戰略」,至此終於內容開始充實了起來。日美的目標是遏制在<印度太平洋>上開展擴張行動的中國的威脅。尤其是中國近年來在南支那海(南海——譯註)的動向,可謂是對從荷蘭畫家維梅爾(Johannes Vermeer)畫出「戴珍珠耳環的少女」和法律家格老秀斯(Hugo Grotius)總結出「海洋自由論」的17世紀以來逐漸形成的國際秩序發起的強硬挑戰。

維梅爾的視野

17世紀,在大航海時代冒險精神的影響下,舶來品的往來和不同文化的交流進一步加深,人們開始從事真正意義上的商業活動。在東西方之間往來的物品變成了以流通和銷售為目的而生產的物品,不再是偶然的舶來品。當時,以阿姆斯特丹(Amsterdam)為中心,荷蘭成為了歐洲的一大據點,各種奇珍異寶、奢侈品和動植物商品均匯集於此。荷蘭東印度公司整合多家從事亞洲海上貿易活動的貿易公司,成為了世界上第一家大型股份公司。

維梅爾從小生長,並度過了人生最後時光的臺夫特(Delft)是一座有產階級之城,它也曾是一座與阿姆斯特丹和鹿特丹(Rotterdam)齊名的、連接歐洲和亞洲的國際貿易中心。繼西班牙和葡萄牙之後,荷蘭商人也將商船駛到了印度洋和西太平洋的海域。

維梅爾在日本也擁有狂熱的畫迷,目前僅30多件作品(*1)留存於世,作為中心人物與外部世界的聯繫樞紐,他的作品往往會描繪一些暗示與亞洲的貿易往來和具有國際視野的小道具。比如,「士兵和微笑的少女」「地理學家」等作品中配上了世界地圖和地球儀,而在「戴珍珠耳環的少女」「戴珍珠項鍊的少女」中,採自印度洋、波斯灣和孟加拉灣等地的珍珠在圖畫中閃閃發光。

雖然維梅爾安居於故鄉臺夫特,但作為畫家的他在17世紀也將目光投向了潛藏著無限光芒的外部世界。同樣出生在臺夫特的一位年輕有為的法律家,後來被稱為「國際法之父」的格老秀斯也是如此。格老秀斯認為,由於其他國家的國民要從事貿易活動,所以率先進入西太平洋並將常設航線變為既得權利的葡萄牙和西班牙並不擁有妨礙航行自由的權利,他主張「貿易自由」至高無上,為荷蘭進入<印度太平洋>做出了貢獻。如今,貿易自由和航行自由是國際法的基本原則,作為一種全球共享之物,被視為任何人都可以享受的、全人類的財富。

(*1) ^ 加拿大歷史學家卜正民(Timothy Brook)教授分析了17世紀興起的荷蘭。「維梅爾畫筆下的女性們都清楚地意識到了自己活在一個更加廣闊的世界」。「為了在有產階級之城臺夫特生活下去,必須通曉世界形勢」。此外,必須在「世界各地飛速湧入、種類不斷增多的各種物品」中做出選擇。(《維梅爾的帽子》)

兩大洋——第8年的現實

然而,在4個世紀內歷經各種情況變化逐漸形成的海洋規則如今開始發生了動搖。因為中國海軍向外海擴張和中國在南支那海上建造「人工島」的做法都是在企圖用強力顛覆傳統的海洋秩序。在印度洋上,中國確保了在緬甸、孟加拉、斯里蘭卡、巴基斯坦等國擁有艦船可以停靠的港灣,在海上展現出包圍印度之勢。這是被稱作「珍珠項鍊」的中國海洋戰略的一個支柱,也是中國習近平政權致力於推進的「一帶一路」構想的基礎。

在此背景下,安倍首相以伴有實際行動的形式,與傳統上堅持不結盟和全方位外交路線的印度快速拉近了距離。尤其是莫迪(Narendra Modi)總理上臺後,除了經濟合作領域外,印度還在安保方面開展了積極行動(*2)

日本國內對<印度太平洋>的關注度(*3)陡然提升,是在第二次安倍政權上臺(2012年12月27日)以後,而我們必須看到,其實在更早的5年前,政治層面就已經出現了先行動向。

2007年8月22日,安倍晉三首相訪問印度時在印度國會發表了演講。當時表明的想法已經成為如今安倍外交的一個重要支柱。

「兩大洋的交融」——在以蒙兀兒帝國(Mughal Empire)達拉舒科(Dara Shikoh)王子著作的主題為基調的演講中,安倍首相向印度國民發出了呼籲(*4)

將太平洋和印度洋這兩大洋結合起來,「大亞洲」的形象便逐漸顯現。其中寄託了日印兩國的決心,兩國將通過構建「全球戰略夥伴關係」,攜手把印度洋-太平洋塑造成一片開放的海域、透明的海域。

連接印度洋和太平洋的想法從何而來?這份印度國會演講稿與安倍外交中兩名重要的幕後人員密切相關。這兩人精通地緣政治學,並能發散式地展開戰略思維,他們就是支撐安倍外交的兼原信克(現任內閣官房副長官助理)和谷口智彥(現任內閣官房參事),可以說演講稿正是融合了前者的直觀洞察力和後者的筆頭功力的一份戰略藍圖。

安倍演講受到了印方的高度讚賞,深深打動了全場議員。但那時,安倍首相的身體狀況很差,被迫在1個多月後的9月下旬遺憾地宣布下臺。印度國會演講成為了第一次安倍內閣時期安倍首相在外交舞臺上的最後一次演講。

然而,2012年末,安倍奇蹟般地奪回了首相之位,「印度太平洋」戰略作為第二次安倍內閣的外交支柱逐漸被賦予了具體內涵。

距離發表印度國會演講5年4個月後,安倍發表了「亞洲的民主安保之鑽石」,這是「兩大洋的交融」的進化版,據傳是其就任首相前寫的論文。安倍曾將該文投給國際NPO「Project Syndicate」,第二次安倍政權誕生之日(2012年12月27日)在該組織網路上得以發表。論文主旨包括:太平洋的和平、穩定和航海自由離不開印度洋的和平、穩定和航行自由;但南支那海正逐漸變為中國之海(「北京湖」);日本不能容忍中國在尖閣諸島(釣魚臺——譯註)周邊海域的常態化威懾行動,這篇文章惹了不少麻煩,因為其論調過於直白,使得擔心此文影響對華關係的心腹重臣事後趕緊出面四處滅火。

儘管撰寫論文的時間、意圖和發表的時機等都有各種背景情況,但在這個時間點上,現實跟不上理念,恐怕人們只會聚焦於安倍政權的鷹派色彩——首相周圍的人產生這種憂慮也並不奇怪。

由於心腹重臣態度堅決,所以後來也不再使用「鑽石構想」這個表述了,事實上已被束之高閣。取而代之,由官方正式提出的「日美澳印合作」論便是採用較為柔和的正統表述重新包裝起來的「開放之海的恩賜——日本外交新五原則」(*5)

(*2) ^ 非結盟大國印度從過去就一直作為針對中國這個大國的制衡砝碼受到關注,近年來其重要性進一步提高的背景原因就在於此。中國將勢力擴張到印度洋,讓印度愈發感到威脅。旨在分享太平洋的發展紅利以拉動印度經濟的東方戰略,從Look east轉向了Act east,變為了積極的戰略。

(*3) ^ 安倍首相訪印期間的12月12日,「21世紀亞洲海域的國際政治——印度洋、孟加拉灣、南支那海、東支那海、太平洋」國際論壇在東京都內的立教大學召開。論壇的情況反映出有識之士群體普遍關注<印度太平洋>。

(*4) ^ 「太平洋和印度洋如今作為自由之海、繁榮之海,帶來了一個充滿活力的結合。突破傳統地理界限的『大亞洲』正逐漸顯現出清晰的形態。我們擁有力量和責任將之發展擴大、使其作為一片完全透明之海走向繁榮」「日本與印度攜起手來,『大亞洲』或許就會發展成一個囊括美國和澳洲,甚至覆蓋整個太平洋的巨大網路」(第一次安倍內閣,在印度國會上的演講)

(*5) ^ 安倍首相2013年1月訪問東南亞之際,準備了一篇展示出希望以日美同盟為中心,加強與印度、澳洲等美國盟友和夥伴之間聯繫的、題為「開放之海的恩賜——日本外交新五原則」的演講稿。由於阿爾及利亞發生了綁架日本人質事件,安倍首相緊急回國,原定在印尼發表的這次演講也隨之取消,後來在首相官邸的主頁上進行了刊登。

現實跟上了言論的時代

又過了大約3年。南支那海上,中國採取了在南沙群島7座岩礁上填海建造「人工島」等行動,開始加速實施「進攻性的海洋擴張」。

2015年10月,美國勉強開始了應對行動。美國海軍派遣神盾艦進入南沙群島渚碧礁(Subi Reef)12海浬內水域,展開了「維護航行自由的作戰」。彷如與之呼應一般,日澳印三國也動了起來。拉開序幕的具體事件,是1年前的2014年9月莫迪總理訪日。結果,日印兩國的關係被提升到了「特別的」全球戰略夥伴關係水準。此次安倍首相在臨近年末的2015年12月訪印,「取得了近年來罕見的成果」(政府消息人士)。實際來看,日印不僅就簽署核能協定達成「原則共識」,簽署了關於印度西部高鐵計劃引進新幹線系統的備忘錄,還簽訂了防衛裝備與技術轉移協定、軍事保密協定等,在安保層面也實現了加速靠攏。

「日印將從今天開啟新時代。兩國關係已經邁上了新的層次」——首腦會談後,安倍首相在聯合記者會上情緒略顯激昂地這樣強調也是可以理解的。不到一週後,安倍迎來了澳洲總理滕博爾。滕博爾9月上任後「除了(『兄弟國』)紐西蘭外,首次對一國進行單獨訪問」是針對中國的澳洲外交當局的賣點。首腦會談後,兩國首腦就「進一步發展和加強日澳『特殊關係』」達成了共識。除了發展基於安倍政權積極和平主義及和平安全法制的日澳防衛合作外,還就加強日美澳、日澳印合作達成一致,並確認了日美澳印在兩大洋交融的<印度太平洋>地區展開合作的重要性。

距離安倍首相在印度國會發表題為「兩大洋的交融」的演講8年多後,日本的有識之士群體已開始確實地理解了<印度太平洋>這種地區概念。在政治和政策層面,事實上被束之高閣、一直秘藏在首相的「寶箱」中的「鑽石」如今正以具體的輪廓逐漸在<印度太平洋>顯現真容。提出「一帶一路」構想的中國打造「珍珠項鍊」和修建「人工島」的舉動暴露出進攻性的色彩,對此,日美澳印四個端點已開始由——雖然各邊線條還有濃淡差異——實線連接在了一起。

帶有脆弱性的「鑽石」

然而,這塊「民主安全保障之鑽石」帶有脆弱性。儘管莫迪總理已經改變方針,開始加強與日美兩國在安保合作方面的聯繫,但他面臨的最大課題是培養國內產業、實現經濟繁榮、縮小國民收入差距。今後仍擺脫不了必須長期依賴中國經濟實力的宿命。由於他一方面要傾聽民眾呼聲,鞏固自己的政治基礎,另一方面又必須加強與日美澳的關係,所以處在一種「雖然轉變了方向,但仍不堅決」(外交當局)的狀態中。

此外,對澳關係也存在不安因素。那就是9月從前總理艾伯特(Tony Abbott)手中接過政權的滕博爾與中國保持著密切關係。因此也可以認為,現在澳洲重視日本更勝於中國的這種態度恐怕不同於和安倍首相建立起蜜月關係的艾伯特時代,只是反映出了中國經濟的減速。那麼,構成鑽石一條邊的澳印關係又如何?去年,莫迪總理訪問澳洲,尋求加強關係,這是28年來印度總理首次訪澳,但兩國關係還是很薄弱。

2015年,安倍政權長期推進的基於日美澳印合作的外交安保政策,終於開始顯露出「鑽石」的形狀,但也有不少課題和令人擔心的地方。中國試圖顛覆<印度太平洋>上的傳統海洋秩序,而我們與中國的爭鬥在2016年或許也將長期保持熱度。

標題圖片:2015年12月,日印首腦會談之際,安倍首相與莫迪總理在恒河邊獻上祈禱(圖片提供:時事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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