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真正解決歐元危機

2009年爆發於希臘的歐元危機長期困擾著整個歐洲，希臘、愛爾蘭、葡萄牙接受了公共援助，而歐元區第四大經濟體西班牙也陷入了尋求金融支持的泥沼。

然而，在5月的法國總統選舉中，主張將經濟增長置於優先地位的歐蘭德當選，6月17日舉行的希臘大選中，支持緊縮財政的新民主主義黨獲得了勝利。緊接著在當日舉行的法國大選中，歐蘭德總統所屬的社會黨取勝，形勢從此發生了變化。6月28、29日召開的歐盟（EU）首腦會議就直接援助銀行業達成一致，並同意歐洲穩定機制（ESM）直接購買重債成員國的國債。

那麼，到底我們能否認為6月以來的一系列變化，真正改變了歐元危機的趨勢，已經使之走向平息了呢？

希臘問題埋下隱患火種

在6月17日的選舉中，新民主主義黨（ND）成為議會第一大黨，它與同樣支持緊縮財政政策的泛希臘社會主義運動（PASOK）等組成聯合政府，贏得了過半數議席， ND黨的領導人薩馬拉斯成為總理。然而，薩馬拉斯因視網膜脫落住院，此外，儘管起用了在歐洲各國有著廣泛政經關係的銀行家拉帕諾斯擔任財政部長，但由於其突發的健康問題，在就任之前就宣布了辭職。

新政權就是在如此混亂的情形下走上了執政之路，雖說要推行緊縮財政政策，但由於ND僅以微弱優勢戰勝了反緊縮財政派，而且希臘國民是因擔心本國退出歐元區才勉強將選票投給了ND，所以可以說其實希臘國內對緊縮財政政策的批判態度是根深蒂固的。薩馬拉斯總理在競選綱領中也承諾緊縮財政政策將推遲兩年實施，並表示將與EU、歐洲中央銀行（ECB）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這三駕馬車再次交涉融資條件問題。

可以想像，這種談判無疑將是非常艱難的。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希臘經濟在已經實施的緊縮財政政策下持續惡化，完全沒有放鬆緊縮政策的餘地。薩馬拉斯總理如果無法通過與三駕馬車的談判來緩和財政問題，已經出現緊縮疲勞問題的社會，會再次將不滿訴諸於過激的示威遊行，增大政權動蕩的可能性。如此一來，最終將倒退至過去的狀態，希臘問題依然是一個重大問題，或許會演變為引發歐元危機的火種。

1,200億歐元的增長戰略缺乏力度

另一個問題是6月22日召開的法德義西四國首腦會議中提出的“增長與就業協議”。歐蘭德總統在競選綱領中提出的重視經濟發展的承諾，一方面是指進行旨在促進增長的投資，放寬緊縮財政對中產階級和勞動階級的制約；另一方面則是將通過加大對有錢人的徵稅力度來維持財政平衡。

在“增長與就業協議”中，各國一致同意在基礎設施建設等領域新增投資1,300億歐元（後調整為1,200億歐元），但梅克爾總理卻對法國提出新增投資的要求堅決表示否定。因此，融資僅限定於歐洲投資銀行（EIB）提供的融資和EU“結構基金”等方面的出資，新的注資被控制在100億歐元之內，而且採用的是向EIB增資的形式。然而，身處危機的西班牙等國，目前的問題所在，原本就是基礎設施和房地產投資引發的經濟泡沫，如果認為進一步的基礎設施投資可以解決眼下的危機，那或許是一種過度的期待。

充滿妥協的歐盟首腦會議

歐盟首腦會議（6月28、29日）的主要議題，是創建一種由歐盟直接向苦於不良債權的銀行注資的機制。希臘、愛爾蘭、葡萄牙和西班牙各國的銀行都遭遇了自有資本不足的問題，儘管獲得了EFSF（歐洲金融穩定基金）的援助，但EFSF的援助資金並非直接注入銀行，而是藉給各國政府，再由政府救濟銀行。在這種機制下，政府的負債不斷膨脹，如果銀行進一步陷入自有資本不足的深淵，無力償還債務，那麼政府就必須代為償還。換而言之，這意味著政府債務將進一步增加，所以西班牙等國的國債利率一直處於上漲的趨勢。

不過，EFSF在7月改組為ESM（歐洲穩定機制）之際，實現了不經由政府直接向銀行注資的機制，這樣一來，義大利和西班牙就可以在不產生財政負擔的前提下處理不良債權了。然而，這反過來就意味著ESM將承擔風險。ESM的資本金是以德國、芬蘭等擁有AAA信用評等的國家的信用為支撐的，如果ESM的資本遭受損失，那麼這筆賬將由德國等國來買單。因此，該措施曾受到德國的強烈反對。

但是，義大利的蒙蒂總理拉攏西班牙的拉霍伊總理，討價還價說如果ESM不直接注資就不同意1,200億歐元的增長戰略計劃。這意味著本屆歐盟首腦會議將失去亮點，市場顯然會感到失望。千方百計希望取得成果的梅克爾總理做出了讓步，提出只要構建由歐盟監督銀行的體制，就可以同意ESM直接注資。

之所以做出妥協，是因為德國和義大利也面臨著艱難的國內形勢。如果繼續援助南歐各國，將增加德國的負擔，梅克爾總理不得不想辦法說服對此表示反對的輿論；而義大利正在推進的勞動市場改革和年金改革，受到國民惡評，所以無論如何都必須在歐盟首腦會議上取得成果。這種在各國遭遇種種困境的背景下勉強達成的妥協，伴隨著很大的不穩定性，所以何時發生破裂都不足為奇。

4位“President”的敗北

現在的歐盟內存在許多“President”。歐盟首腦會議常任主席（也被稱作歐盟總統）范榮佩、歐洲委員會委員長巴羅佐、歐元區財長會議主席榮科、ECB行長德拉基的頭銜在翻譯成英語時，都稱為President（此外，歐洲議會主席布澤克也是President）。在本次歐盟首腦會議上，范榮佩、巴羅佐、榮科及德拉基四位Pres​​ident共同提出了包括金融整合（銀行聯盟）、財政整合（歐元共同債務）、經濟政策整合等在內的深化整合方案。其中，儘管未能成立銀行聯盟，實現存款保護和銀行救濟的一元化，但確定了歐盟對銀行的一元化監督，以及ESM對銀行的直接注資。此外，針對作為財政整合突破口的歐元共同債務以及經濟政策的整合，僅僅在制定長期性的進度表上達成了一致。

2009年生效的里斯本條約加強了本應是歐盟領袖的各位Pres​​ident手中的權限，儘管他們已經開始聯手應對難題，但顯而易見的是，他們既沒有調整好成員國的利害關係，也未能克服歐盟的危機。從這個意義上說，長期以來，力圖通過加強制度來促進整合進而達到解決問題目的的歐盟方式未能發揮應有的作用，只能依靠成員國之間的妥協來尋求解決辦法，這一現象真實地反映了歐洲整合的現狀。

金融整合與財政分離的困境

6月以來的一系列舉措使歐元危機暫時得到了緩解。然而，很難說這可以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如上所述，希臘問題極有可能再度爆發，西班牙泡沫經濟破滅後的不良債權問題也無法保證能夠得到妥善處理。

本次歐盟首腦會議中得出的結論之所以無法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其原因完全在於金融整合與財政分離這一格局沒有發生改變。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銀行監督主體的一元化和針對銀行的直接注資，是推進金融整合過程中必須採取的措施。然而，銀行聯盟為保護存款和救濟銀行而需要的巨額資金，不得不依賴於各國財政，為他國儲戶和銀行動用本國稅金的行為，實在難以獲得本國民眾的同意。

縱使銀行聯盟得以成立，它也未必會向財政整合發展。財政整合如同歐元共同債務一樣，不僅是指各國需要負擔用於維持他國財政的借款，還包括通過本國資本轉移來彌補他國財政赤字等內容。從現階段來看，我們很難想像德國會無條件地進行資本轉移，為已經背負了巨額債務的希臘、西班牙和義大利填補財政缺口。

必要的是民眾的意識改革

綜上所述，要從根本上解決歐元危機，或許只能正視反覆出現的危機，靠每一次在危機中點點滴滴地解決眼前的短期性問題，漸漸提高歐元區民眾同生共死、一體同心的意識，讓大家認識到歐元問題就是自己的問題。這或許需要一種猶如一國經濟層次上的“國民意識”和“團結意識”，即要把經濟發達的大城市援助經濟停滯不前的地方城鎮這種行為視作理所當然之舉。

可以說，這樣一來，歐元危機的解決將取決於歐元區人們的意識和民族主義的程度，而不在於經濟措施和政治手段。那麼，歐元危機到底能否激發這樣一種“歐盟市民意識”和“團結意識”呢？政治領袖們是否確定好了方向來激發這種思想的萌生呢？在預測歐元危機的未來走勢時，對這種意識的關注或許也是很有必要的。

（2012年7月5日）

標題背景圖片：EPA＝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