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金夢:日語學校留學生人數激增的背後

社會

日本招收外國留學生的日語學校逐年增多,現已超過600所。筆者在文中指出,「許多留學生是受仲介的甜言蜜語誘惑,抱著打工賺錢的目的來到日本」,為教育的商業化這種扭曲的現狀敲響警鐘。

外國留學生, 4年裡成長了10萬人

2016年末,日本國內教育機構登記在冊的留學生人數為27萬7331人,為歷年最高。自2012年以來的4年裡,赴日留學生增加了大約10萬人。日本政府原定於2020年達成的「30萬外國留學生計畫」,很可能將在2017年內得以實現。

幾乎無人對留學生的成長提出異議。即便是那些反對接受外籍勞工和移民的人,一聽說是「留學生」,也會像聽說外國遊客連年增加那樣,欣喜不已並大表歡迎。

然而,假如在激增的留學生中,許多人的來日目的並非是學習而是外出打工,那麼又將如何呢?那些本不應以「留學生」身分獲准入國的外國人來到日本,在成為各種欺詐的犧牲品後,演變為引發非法滯留和犯罪的源頭。在這種情況下,你還能說出應該增加留學生這類的話嗎?

大部分人來自亞洲的新興國家

從留學生的國籍來看,直至數年前,中國人還占據著全體留學生人數的6成。然而近年,中國留學生的人數幾乎沒有增加,反倒是來自越南、尼泊爾等被稱為亞洲新興國家的留學生正在劇增。其中,越南留學生尤為引人注目。在過去的4年裡,越南留學生人數已膨脹到原來的4倍以上,達到6萬2422人。

在日留學生人數排名前10的國家(地區)(截至2016年12月)

總人數 277331
中國 115278
越南 62422
尼泊爾 22967
韓國 15438
臺灣 9537
印尼 5607
斯里蘭卡 5597
緬甸 4553
泰國 4376
馬來西亞 2925

單位:人  出處:日本法務省《旅日外國人統計》

關於其中的原因,報紙等媒體經常用「在當地開辦公司的日本企業增加,日語學習熱潮高漲」來解釋。然而,這種觀點完全沒有切中要害。他們之所以看上日本,僅僅只是因為去日本能「賺大錢」。

日本規定留學生可「每週打工不超過28小時」。因此,仲介便以此為幌子招集希望赴日者,宣稱「去日本留學,靠打工就能輕鬆月入20至30萬日圓」。

借錢後,經仲介斡旋,去日語學校留學

普通越南平民的月收入不過1~2萬日圓。一聽說「月收入有20萬至30萬日圓」,自然申請者紛至沓來。其結果,便是赴「日本留學熱」的高漲。根據筆者4年來採訪所得的印象,現今激增的越南、尼泊爾留學生中,有一大半的人都是以外出打工為目的的「假留學生」。

日語學校,便是這些「假留學生」進入日本的前廳大門。全國的日語學校在過去的10年裡增加了200多所,現已超過600所。越南等新興國家掀起的赴日「留學熱」,催生了「日語學校泡沫」。

赴日留學,首先必須繳納日語學校第1年的學費並支付仲介手續費,這筆費用最起碼要150萬日圓。對越南等地的平民來說,這無疑是一筆天文數字般的巨款。但是,他們以房屋、農田做擔保,千方百計地借錢籌集這筆留學費用。在新興國家,儘管經濟持續成長,但平民生活依然艱辛。在這樣的形勢下,一家人把夢想都寄託在借「留學」名義外出打工上,將年輕人送往日本。

另一方面,日本政府為發放留學簽證規定的一個條件,是有「經費支付能力」。也就是說,僅限於那些無需打工也能生活並支付學費的外國人,才有可能獲得留學簽證。然而在新興國家,如果不是特權階級,是沒有這種經費支付能力的。於是,期望去留學的人就向銀行、行政機關行賄,以期取得簽證所必需的文書,比如在存款餘額、父母年收入等項目上造假,偽造具有支付能力的證明等。而這一切手續,都是由仲介一手包辦的。

申請文件的造假問題,不僅是日語學校,發放簽證的入國管理局,也都心知肚明。但是,日語學校為了擴大自己的生意,入國管理局為了實現「30萬外國留學生計畫」,都採取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為這些毫無支付能力的外國人也大開綠燈。

在「看不見的地方」做苦工

來到日本的「假留學生」,成為了寶貴的勞動力。在當今日本,體力勞動者嚴重不足。然而日本政府卻不認可外國人以「單純打工」為目的入國,而是以「技能實習生」的名義,接受了約21萬外國勞工。但這類實習生能從事的勞動,被限定在74個工種之中,比如紡織服裝業及機器、金屬加工業的中小工廠、建築工地、農業和水產加工業等。在此之外,苦於勞動力不足的工種仍為數眾多,因而都將留學生視為珍寶。

說起留學生打工,往往容易聯想到超商、連鎖餐廳等。然而,最需要留學生的工作場所,卻存在於我們平時目光不曾所及之處,比如製作在超市、超商出售的便當及副食品的加工廠、宅急便的分類、飯店的清掃工作、報刊的投遞等。

這些都是日本人厭惡的夜間體力勞動,薪資也不過是最低水準。儘管兼做多份工作,勞動時間也超過了「每週28小時以內」的規定,但仍無法賺到「每月20萬至30萬日圓」。但當他們意識到仲介的謊言時,早就為時已晚。如果就此負債回國,就等於讓全家陷入破產境地。「假留學生」為了清償借款,唯有繼續在日本打工賺錢的一條路可走。

日語學校的學籍只能維持兩年。之後等待他們的就是依靠接受留學生來維續生存的大學及職業學校。日本由於少子化問題,導致近半數的私立大學出現了招生不足的現象。至於職業學校,這一現象就更為嚴峻了。在這種形勢下,「不管外國人的日語能力如何,只要能支付入學金和學費即可入學」的學校,可謂比比皆是。如此一來,這些「假留學生」就以學費為代價,更新了「留學簽證」,從而取得繼續在日本打工賺錢的資格。

「渴望勞動力」:日語學校在偏遠地區也層出不窮

過去,日語學校大多位於容易找到工作的城市。然而最近,日語學校在人口稀少的地區也層出不窮。

2015年於奄美大島、2016年於佐渡島——在這些出人意料的地方也都出現了日語學校。2017年秋,在東京的遠郊奧多摩町,也有一家日語學校開校,它設置於一所廢棄的國中校舍裡。為招攬留學生,岡山縣瀨戶內市也正在計畫籌建一所職業學校,定於2018年開學;無獨有偶,瀨戶內市的這一計畫,也同樣是利用了一所小學的廢棄校舍。

瀨戶內市還是我的家鄉,由於老齡化,約3萬8000人的人口正在直線減少。牡蠣是當地的特產,但牡蠣養殖場也人手不足。當地之所以接受留學生,似乎是想把他們當作勞動力來利用。他們將空置的住房提供給留學生做宿舍,這還成為了解決空置住房持續增加的一種對策。為「活化地方活力」,市政府也為開辦這類留學提供方便,似乎以極其低廉的租金為校方提供校舍。

毋庸置疑,今後在日本全國範圍內,意圖「以留學生振興鄉鎮」的地方政府還將持續增加。然而,事情能否如願順利進展。

非法滯留者增多:身負重債,有家難回

截至今年1月1日,在日本的非法滯留者達到6萬5270人,呈3年持續成長。按國別來看,越南人的增幅尤為明顯,約為35%,較前一年增加了5,137人。曾經的留學生中,非法滯留者的人數也增加了11%以上,達到3,807人。也就是說,隨著越南留學生的增多,非法滯留者的數量也在成長。

在他們之中,有不少人是借錢來日,非法打工逾期不歸的。有些人為了在被入國管理局發現之前儘快地賺到錢而走上偷盜行竊的犯罪道路,這也絕非不可思議之事。事實上,2015年越南人的犯罪數量,已超過了在日人數是其4倍以上的中國人,位列外國人犯罪數量之首。

如果需要外籍勞工,應從正面採取解決措施

這種「假留學生」的現狀,無論是對他們自己還是對日本人,均是不幸的。留學生背負巨額借款來到日本後,就落入了支付學費與償還借款的窘境;而他們的犯罪,也不可避免地會影響到日本人。

首先,必須制止「假留學生」入國。入國管理局如果詳查他們提交的文件,對涉嫌偽造經費支付能力的外國人,拒發留學簽證,這個問題即可得到解決。然而,現實卻正朝著相反方向發展。

今年5月,日本自民黨通過「促進全體公民積極參與社會」推進本部,打出進一步推進「30萬外國留學生計畫」的方針,建議積極利用留學生作為勞動力來彌補日本勞動力短缺問題「(根據該推進本部的《對構築一億總活躍社會的建言》)。因此,有可能將會放寬現行「每週28小時以內」的留學生打工限制。

倘若想依靠外籍勞動力解決勞動力不足的問題,那麼可以從正面展開討論,在此基礎上完善相應的制度。然而回避這個問題,而是讓身負借款的留學生入國,利用他們做日本人不願從事的工作,再以學費的形式奪取其勞動所得,這樣下去,「對日本失望,心生厭日情緒」 的留學生勢必增加。

接收留學生的政策,應該是為了增加「通過學習日本的語言和文化,繼而為日本做貢獻」的外國人。但目前的實際效果卻恰恰相反。即使從國策角度來看,也應立刻中止「30萬外國留學生計畫」。

標題圖片:越南河內的市內交通景象(PIXTA)(圖片與本文內容無關——編輯部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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