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普統治下的美國」與日本

特立獨行的川普,在東亞局勢前碰了壁

政治外交

美國總統川普試圖藉日美首腦會談之機,回歸歷屆政府的東亞政策、安保政策和外交政策。他姑且放棄了「安保和貿易的捆綁」,向日本承諾日美安保條約適用於尖閣諸島(釣魚臺);對中國則表示堅持「一個中國」政策。請看本文作者、長期活躍在日美安保問題採訪一線的外交媒體人,以獨自的視角對此次首腦會談核心內容所做的分析。

日美安保條約適用於尖閣諸島

微妙的措辭勉強保住了東亞海域的平靜——。安倍與川普的會談地點從白宮一路轉到了佛羅里達州棕櫚灘(Palm Beach)的高爾夫度假村。這一系列的磋商再次告訴我們一個現實,那就是從中國大陸到臺灣、尖閣諸島(釣魚臺,下同),乃至日本列島,整個東亞地區的安全保障長期以來都猶如一件玻璃工藝品,是依靠緻密巧妙的外交努力維持至今的。即便是那股迅猛的川普旋風,也無奈於這個地區發生美中衝突的潛在可能而威力大減。

2月10日,安倍晉三首相與川普總統在白宮結束了首次日美首腦會談。之後兩人共同出席記者會,確認了《日美安保條約》第5條中規定的美國對日本負有的防衛義務,適用於尖閣諸島。川普在總統競選期間,曾表示要求日方承擔更多的美軍駐日經費,以此暗示或有可能撤回駐日美軍。此外,在尖閣諸島防衛問題上,也表示「現在不想發表個人意見」,讓日方深感困惑。

正因如此,會談後發表的日美聯合聲明中,明確寫入了「《日美安保條約》第5條適用於尖閣諸島」,這才讓日本放下心來。這對主張尖閣諸島主權並在周邊海域不斷加強影響力的中國構成了牽制,它表明,如果要訴諸於無力,那麼駐日美軍將毫不猶豫地進行軍事干預。

東亞國際政治的關鍵在於尖閣諸島。2010年以來,日中兩國的對立因尖閣諸島主權問題而日益激化。日本、中國和美國三方是在隱秘著被視為「一觸見血」的危險之中,一路走到今天的。前總統歐巴馬在上任後不久便與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舉行會談,聲稱「在領土問題上,美國不持立場」,博得中國的歡心。那是2013年的事情。後來,歐巴馬作為國賓訪問日本,勉強承認《日美安保條約》適用於尖閣諸島。然而,他還是不時流露出真實想法,即不想為保衛一個無人島而與中國發生衝突並導緻美國人流血犧牲。

在這種背景下,為此次日美首腦會談打前站的日本政府有關人士說道:

「川普總統因其限制中東多國公民入境等政策而遭到國際社會猛烈抨擊,我們知道安倍首相過於接近這樣的總統令很多人感到憂慮。但是,考慮到東亞的安保環境,有些『支票』無論如何都需要讓川普政府『兌現』,而其中最要緊的就是安保條約對尖閣諸島的適用。」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上述這番話的含義,大概就是如果不建立兩國首腦間密切的個人關係,就無法獲得有關尖閣諸島的防衛承諾。

承認「一個中國」政策

然而,對於希望藉助日美首腦會談打壓中國海洋霸權的安倍政府而言,發生了預料之外的情況。就像是先發制人一樣,在舉行首腦會談之前,川普總統和習近平主席實現了首次美中電話會談。在這個電話會談中,川普總統首次向習主席傳達了接受中華人民共和國和臺灣同屬「一個中國」這一政策的意向。「安保條約適用於尖閣諸島」意在牽制中國,而「承認一個中國政策」則暗示著與中國相向而行。美國總統的這個「背道而馳」的表態,以一組配套新聞的形式而被世界媒體報道,瞬間傳遍了全球。

美中兩國實現戲劇性和解後45年多來,「一個中國」政策始終是東亞安保的基石。不知川普是否明白其中的意義,為改善龐大的貿易赤字,他在就任總統前打出了危險的「川普牌」。在接受以保守論調著稱的FOX電視臺的採訪時,他說了這樣一句話:

「我們為什麼要拘泥於『一個中國』政策?」

讓我們回顧一下促成了美中兩國戲劇性和解的「一個中國」政策。當時,中國面臨北方的蘇聯這個核大國的威脅,而美國則希望從越南戰爭的泥沼中脫身。這樣的兩個國家雖然渴望改善關係,卻必須先拔掉「臺灣」問題這根卡在雙方喉嚨裏的尖刺。1971年在北京舉行的絕密談判的難關就在於這一點上。20世紀外交界的兩位巨人——周恩來和季辛吉(Henry Kissinger)極盡智慧展開了交鋒。

用這兩位智者的話說,是讓原本不可能相交的平行線實現了交匯,由此促成了尼克森總統訪華。次年的1972年,在上海發表的聯合公報就「臺灣問題」做了以下表述。

「美國認識到,在臺灣海峽兩邊的所有中國人都認為只有一個中國,臺灣是中國的一部分。美國政府對這一立場不提出異議。它重申它對由中國人自己和平解決臺灣問題的關心。」

筆者不知道還有什麼涉及東亞形勢的文件能夠表述地如此精煉、巧妙。尼克森政府認識到臺灣海峽兩岸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和臺灣國民黨政權分別都在主張「One China」這樣一個事實,但是它又提醒稱自己並不袒護任何一方。

此外,公報用了希望「和平解決」臺灣問題的表述,暗中牽制中國人民解放軍跨過臺灣海峽以武力解放臺灣;同時也警告臺灣的獨立勢力不要採取以美國武力支援為前提的輕率行動。兩國試圖通過賦予公報的字裏行間以微妙的語感,來盡可能地維持東亞地區的穩定。日美同盟現在具有防範臺灣出事的性質,而如果因川普政府的愚蠢交易而引發戰爭危機,首當其衝的無非是日本。

安保與貿易政策的危險捆綁

或許也是受到了美國國防部長馬提斯(James Mattis)等人勸說,通過日美首腦會談及其之前舉行的美中電話會談,川普總統終於同意回歸到尖閣諸島防衛和「一個中國」政策上來。這可謂暫且將引發東亞地區新衝突的危險,化解在了萌芽狀態。

此前,川普這位高舉「美國第一主義」旗幟登場的政治領袖,為解決美國龐大的貿易赤字,對日中兩國打出「川普牌」,試圖重新考慮以往的安保政策。他表現出將輕易地改變美國歷屆政府為遏制武力衝突而採取的安保政策,迫使日中在貿易政策上讓步。或許這位領袖當時沒有充分地認識到採用這種招數的危險性。

在這樣的背景下,相較於其他主要國家領袖,安倍晉三首相與川普總統建立了非同一般的深厚信任關係。既然如此,那麼充分利用這一政治資本,心平氣和地說服川普放棄以安保政策為籌碼換取貿易政策果實的手法又如何呢?此外,正如此次日美達成的共識那樣,日本應該為在亞太地區建立自由、公正、開放的貿易區而發揮領導作用。這才是東亞風平浪靜的最穩固的基礎。

標題圖片:結束日美首腦會談後,安倍晉三首相(左)與川普總統舉行了記者會(2月10日於華盛頓,時事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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