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IT投资低迷,安倍经济学的意外桎梏

财经

“第三支箭”的关键在于信息通信技术

2012年12月第二次安倍内阁成立以来,安倍晋三首相一直在努力促使安倍经济学中的“第三支箭”飞起来。第三支箭包含了旨在改变日本经济状况的结构改革和借助国家力量培育新产业的产业政策两个方面,恐怕推进其发展的关键就在于信息通信技术(IT)政策。实际上,正如安倍首相在今年5月访美期间曾与硅谷各方人士会面所反映的那样,IT已经成为安倍内阁经济计划中越来越不可或缺的一个要素。

现政权成立以来,IT战略发挥了重要作用。安倍内阁于2013年6月召开内阁会议确定了“创建世界最尖端IT国家宣言”,将IT定位为旨在实现长期持续发展这个安倍经济学目标的重要支柱之一。

加大服务产业的IT投资,似乎将会成为日本经济在今后15到20年内能否摆脱发展停滞状态的决定性因素。正如麦肯锡全球研究所指出的那样,“如果能将日本生产率的增长速度较目前水平提高两倍,经济增长年率就可以达到约3%。这样一来,2025年的GDP就会比现阶段的预测数值最多高出30%”。(*1)

关键的规制改革滞后

然而,尽管政府口口声声表示IT很重要,却迟迟没有具体实施必要的规制改革。安倍内阁在2015年举办了第一届年度“日本风险企业大奖”表彰仪式,表明将加强国内IT产业,支持发展更具活力的创业文化,但对于IT生产产业(IT-producing sectors)创业家精神的鼓励效果却并不尽如人意。因为IT利用产业(IT-using sectors)投资水平的低迷降低了对于新型硬件和软件的需求。

安倍内阁已经充分认识到,为了促进服务产业投资旨在提高生产率的技术,政府需要更加积极地营造良好环境。实际上,人们预计这个问题将成为6月末内阁会议确定的经济增长战略——“日本复兴战略”修订版的一个核心内容。

(*1) ^ 麦肯锡全球研究所,《Future of Japan-生产率的提高引领新增长的轨道》,2015年3月。

日本在IT战略方面已经落后

说起来,日本的IT战略原本就是基于自身在信息化时代的行动已经落后于七国集团中的其他国家(以及邻国韩国)这样一种认识才制定的。

日本之所以会落后,一部分原因在于政府没有及时将IT作为优先课题。IT战略成为最优先课题是在森喜朗内阁上台的2000年以后。2000年7月,森喜朗内阁提出实施“e-Japan战略”,成立了信息通信技术战略本部。当时它的任务就是制定IT基本战略和IT基本法,为创建“日本型IT社会” 提出具体措施。

IT基本战略认为,日本面对IT革命的影响方面,行动“落后于”其他国家。战略将原因归结为阻碍互联网在日本社会迅速普及的高昂通信费和复杂的规制。此外,基本战略还提出了旨在追赶美国等国的以下四点建议:①建设超高速网络基础设施和制定竞争政策(政府和民间扩大投资,实现广泛而廉价的高速上网)、②电商交易和建设新环境(废除电商交易规制)、③实现电子政府(加速推进电子政府建设)、④加强人才培养(促进在高端IT技术人才培养教育过程中利用IT)。这些建议被写入了IT基本法中,该法于2000年11月29日获得通过。

“e-Japan战略”一直实施到了2006年小泉内阁卸任,完成了主要目标,即建成了能让所有国民以低廉价格高速上网的必要基础设施。

观察IT基础设施基本指标可以发现,日本至少已经成为了堪与七国集团中的其他几个国家匹敌的技术发达国家(参照图1、2、3)。上网和手机在日本迅速得到了普及。智能手机的普及度可能还低于其他国家。据推算,截至2014年末,美国75%的手机用户已经使用智能手机,而据内阁府针对普通家庭耐耗品采购情况展开的调查显示,截至2014年3月,93.2%的普通家庭拥有手机,但其中仅有54.7%拥有智能手机。

提供最高质量的互联网服务

另一方面,受益于历届政权实施的政策和民间的投资,日本的网络服务质量已经达到了全球最高水平。提供云计算服务的Akamai公司发布的“互联网现状”报告显示,截至2014年第四季度,日本的平均连网速度为15.2Mbps,同比提高16%,名列全球第三。第一名是韩国,而日本是七国集团中唯一进入前十名的国家。

日本在IT企业活动整合方面比较落后。考虑到IT投资的潜在破坏力,尽管日本的IT基础设施非常优秀,但许多企业对引入IT态度暧昧或许也是理所当然之事。比如,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的数据显示,1998年到2008年期间,IT投资在扣除住宅投资后的国内总固定资产投资中所占比例日本在七国集团中处于最低水平,大幅落后于美国(参照图4)。

日本经济产业省整理的最新数据显示,IT投资在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以后一直低迷。比如,经济产业省在收集了5000多家企业信息后发布的2013年度信息技术利用调查报告显示,2012年度的“企业平均信息处理相关经费”为5.925亿日元,同比减少了4.8%。

中小企业IT投资低迷


中小企业厅在2012年11月和12月实施的调查显示,小企业不仅没有进行IT投资,也没有投资计划,对新技术的认知度也很低。这项调查凸显出小企业对引入IT技术始终不感兴趣,推广IT技术作为服务产业生产率的提升手段是安倍内阁的一大课题。无论规模大小,当被问到为何没有引入IT技术时,所有企业给出最多的答案是“不知道引入后的效果,无法进行评估”(54.7%)。价格也是一个问题。没有引入IT的企业中,超过44%的企业回答“无法承受成本负担”。对IT投资的消极态度或许正是导致日本IT产业面临困境的一个原因。在IT逐渐从硬件转向软件,SaaS(软件即服务,Software as a Service)蓬勃兴起的背景下(*2),日本企业一直在努力避免落后于其他发达国家的竞争对手企业。由于日本的国内需求小于其他国家,所以日本企业在全球软件产业中的地位并不突出。

(*2) ^ SaaS恐怕是最为人所熟知的云计算事例,指的是企业为用户使用软件授权,用户通过网页浏览器使用软件。

无法成为世界巨头的日本软件企业

日本的软件企业难以成为世界巨头的背景原因在于创业活动相对低迷。(*3)美国巴布森学院和英国伦敦大学商学院的项目组长期实施的有关各国创业家精神的全球创业精神观测(GEM)调查显示,2014年日本综合创业活动指数为3.83%,在七国集团中处于最低水平。顺便提一句,美国的该指数为13.81%,名列第一(*4)。此外,GEM调查显示,在对待创业精神的态度方面,日本也落后于七国集团中的其他国家。

考虑到国内引入IT技术的程度低下和对于创业活动的兴趣平淡,那么日本企业在全球软件产业中起步较晚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此外,如果将日本创业活动数据与反映众多企业对IT的兴趣和知识匮乏的数据叠加起来观察,就会发现日本可能将在鼓励IT运用和培养强大IT产业方面陷入恶性循环。

由于日本企业对引入IT技术态度消极,所以在作为新技术投资效果指标的全要素生产率(TFP)的增长率方面,日本的制造业和服务业均落后于美国。(*5)尽管最近几年TFP增长减缓,但美国在用于提高生产率的IT投资方面一直实力突出,而在劳动力减少的背景下,日本尤其依赖于生产率的改善。

安倍内阁的IT战略

安倍政权表示不仅认识到了在促进IT投资扩大和鼓励国内IT产业发展时面临的巨大课题,还认识到了未来日本经济的发展需要进一步引入IT技术。因此,安倍内阁2013年6月发布的“创建世界最尖端IT国家宣言”提出了推进IT技术的广泛利用是实现经济长期持续增长的必要条件。

这份宣言与包括安倍经济学“第三支箭”在内的安倍政权首个经济增长战略同日公布,政府承认IT投资是改善劳动生产率的必要条件,历代政权在鼓励IT投资方面做得并不到位。此外,宣言不仅批判了历届政府各部门未能克服重复投资倾向的问题,还强调了首相官邸统筹协调的必要性。

为了达到上述目的,安倍政权新设了内阁信息通信政策主管(CIO)职位,以监督宣言中的旨在促进IT投资的五年计划。三个主要目标是①建成可以创造创新性新产业和新服务,并能促进全产业成长的社会、②建成人们可以健康、安心、舒适生活,而且高度安全、防灾能力强的社会、③建成所有国民随时随地都可以便捷利用公共服务的社会。

(*3) ^ 软件产业凭借少量人员、少量创业成本创造可为大量客户提供服务的产品和平台是比较轻松的事情,所以尤其容易受到初创企业的影响。马克・安德森,“软件吞噬世界的理由(Why Software Is Eating The World)”、《华尔街日报》,2011年8月20日。http://www.wsj.com/articles/SB10001424053111903480904576512250915629460

(*4) ^ 综合创业活动指数指的是,正在为启动新事业做准备,处在尚未获得收入或者收入不足3个月的“诞生期”的人,以及已经拥有公司的经营者中处在通过该事业获得报酬的时间超过3个月但不满3.5年的“婴儿期”的人在18~64岁的成年人口中合计所占的比例。

(*5) ^ 深尾京司,“Service Sector Productivity in Japan: The Key to future economic growth(产业、企业的生产率与日本的经济增长)”,独立行政法人经济产业研究所(RIETI),RIETI政策报告,10-P-007,2010年8月。http://www.rieti.go.jp/jp/publications/pdp/10p007.pdf

遗漏的“提高服务产业生产率”目标

然而,安倍内阁“第三支箭”政策大都如此,这份提案也没有达到宣言的崇高理念。从长远来看,第一个目标恐怕对提高生产率最为重要,对此,政府已经表态将通过公布政府数据等手段促进民间利用“大数据”,鼓励农业生产者利用IT,支持创建与“开放式创新”相关的新型风险企业。

政府的政策课题遗漏了一点,那就是宣言首先认定的IT投资最终目标——提升服务产业的生产率。不过,即使抛开宣言不谈,安倍内阁提出的许多政策仍是以支持国内IT产业为中心的,并非为了促进其他产业加大对IT技术的利用。

要想刺激IT产业,政府需要实施比此前提出的方案更加大胆的改革,安倍内阁一直很重视通过推进创新和更多利用风险资本来催生新事业,这种做法值得赞赏,从长远来看,这将壮大国内IT产业。不过,安倍内阁若要创造实现经济持续增长的必要条件,那么扩大低效率产业的IT投资就是更为紧迫的任务。

安倍内阁的下一步

为了维护其名誉,我这里要指出一点,那就是安倍内阁已经认识到了积极推动IT产业以外的IT投资的必要性。领导政府经济增长战略制定工作的产业竞争力会议(ICC)已经表示,会制定谋求实现日本潜在增长力最大化的政策,将之作为今年经济增长战略的支柱。该会议此前还提出要加强服务业中小企业的“盈利能力”,并强调了在利用互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和物联网方面实现突破的必要性。

相较于促进创新性技术发展方面的政策,或许莫如说教育、劳动市场、事业方针最终更能影响日本企业生产率的提升。长期以来,安倍首相一直在呼吁创建一个让个人“能够不断尝试挑战”的社会。如果就业者可以在不用为下一份工作发愁的情况下离开稳定的工作岗位,可能小企业对省力化技术的投资就会变得容易一些。然而,要扩大有自信承担风险的就业者群体,就必须实施根本性的政策调整,以促使个人尝试对新机会的挑战,还需要一场自下而上的企业文化变革。

首相本人已经认识到尽管政策很重要,但仅有政策还远远不够。由经营者、创业家、政策制定者共同参与,围绕创新问题展开讨论的新经济联盟(原来的电子商务推进联合会)于今年4月主办了第三届新经济峰会,安倍首相在会上发言称“无论日本政府如何推进改革,如果富于风险创业精神的各位民间人士没有行动起来,日本就不会发生变化”。安倍首相及其内阁似乎正努力推动政策得以实施,但要说服民间人士调整轨道并非易事。

(原文英文。2015年5月18日。本文为节译)

托比亚斯・哈里斯 IT国家 信息通信技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