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城的现状:被孤立的居民们

社会

半个多世纪前的经济快速增长期,为了解决城市人口过于集中的问题,在大城市的郊外建设了一些“新城”。曾经被称为“理想居住地”的新城,如今老龄单身居住者引人注目。他们的孩子都独立生活,夫妇中有一方业已过世,等待他们的只是“孤立”。为了不让新城居民与世隔离,我们需要做些什么呢?

曾经年轻的一代,如今成为老龄、单身一族

在经济快速增长时代,很多年轻人从农村移居到城市。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政府开始推进新城建设。1963年制定的《新住宅城区开发法》(简称《新住法》)全面支持了新城开发,不仅限于住宅、住宅用地的建设,还包括道路、公园、学校、医院、商业设施等配套设施建设。以此法为依据,自治体等部门纷纷在丘陵地带等郊外建造的新城,全国共建了46处。据国土交通省制作的《全国新城一览》(*1)统计,规模在16公顷以上、1000住户以上或计划人口3000人以上的住宅区的开发,1955年以后达到约2000处。城市不断扩大,新城被相继开发,大量的年轻人口涌入新城,这一现象成为经济高度成长时代的象征。

如今这些新城里老龄单身人口持续增加。新城开发当时,入住人口整体上比较平均,一般都是年轻的核家庭(由夫妻,或者夫妻加未婚子女组成的家庭—译者注)。很多孩子是在新城中长大的,上了小学、初中、高中,毕业后成人,随后以进入大学、工作、结婚为契机,迁出了新城。留在新城的父母逐渐上了年纪。这里的居民很多都属于同一个年龄段,所以老龄化问题一下子全面发生。只有高龄夫妇的两人家庭,由于一方去世,另一方便成为孤寡老人。

朝日新闻对 “新住法”下开发的46处新城进行了调查。结果发现其中有31处,65岁以上人口所占比率高于全国平均的26.6%(据2015年人口普查)。观察新城中的高龄单身者的比率,发现高于全国平均比率11.1%的新城达到27处。仙台市的鹤之谷住宅团地的比率为37.6%,神户·明石市的明石舞子团地为25.3%,札幌市的红叶台团地为24%,共有7处超过20%(2017年12月3日朝日新闻早报)。

重视私密性的设计思想也引发了孤立危险

住在新城里的人们由于逐渐上了年纪,并且变为单身,有了被孤立的危险。与社会关系的隔绝,让他们常常处于经济上困窘、健康难以维持、生活信息缺乏的状态,并带来孤独感和抑郁情绪,有时甚至伤害到他们的人之尊严。在老龄单身居民增加的住宅区,如何防止孤立化尤其成为需要切实解决的课题。

新城的开发立足于近代以后发展起来的独特的住宅与城市设计理论。这种空间设计方式是造成孤立的原因。当初住宅设计的理论和实践是将核家庭作为标准的,尤其重视保护其私密性。人类为了生存下去,需要建立一种与他人进行接触,享受聊天乐趣的关系。当初的设计在考虑这一点时,是设想以各自的家庭为单位,在这样的空间中产生并完成上述人与人之间交流的关系。空间设计关注了家庭内夫妻关系、亲子关系的构成以及私密性,但是在如何建立与其他家庭的关系这个方面,几乎没有给予考虑。在这种适合核家庭的封闭性很强的住宅中,住着逐渐老去的人们,如果家庭内没有了可以说话的人,原本为了保护隐私而设计的空间,反而变成了加速孤立化的躯壳。

躲在自己家里的老人越来越多。在经济高度增长期建成的集合住宅团地,楼栋多为不带电梯只有楼梯的5层楼户型。住在最高层的高龄老人由于上下楼梯很困难,渐渐不再迈出家门。即使是每家为独门独院的住宅区,老人们也是默默独居在空敞的房间里,外出频度减少的情况逐渐增加。老人在家中的状况,从外边是看不明白的。在丘陵地带开发的项目,上下坡很多,这更成为妨碍高龄老人外出的重要原因。

近代城市规划立足于将空间的功能进行分离和纯化的分区规划(zoning)方式。职住分离不断发展,新城的功能特化为住宅和相关生活设施。负责赚钱的男性到城市中心的办公室去上班,新城主要以适于母子生活为目的而设计住宅空间。其中大多都是根据“邻里单位理论”,将以小学为中心的社区作为单位构建而成。每个社区周边都有干线公路环绕,社区内不设公路,还配备了公园、集会场所、店铺等。当这种纯化为“母子社区”功能的空间内高龄单身老人逐渐增多时,人们才意识到实际上这里几乎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尤其是男性,到了退休年龄,失去办公室这个去处,却在住宅区里找不到自己新的归宿。女性长时间生活在“母子社区”里,还能与周围的邻居交上朋友,但男性就不同了,他们甚至连说话的对象都没有。如此一来,找不到归宿的高龄老人,躲在自己家里闭门不出的倾向更加严重了。

(*1) ^  该新城一览中也包括一些并非基于“新住法”的民间开发商的土地区域规划项目。制作于2013年。

超老龄社会的住宅区建设

老龄化、单身化不断发展的新城,我们应该怎样来改建它呢?为了防止孤立化,我们已经开始了各种形式的尝试。首先,需要努力将年轻一代召唤进来,改善社区的年龄平衡。有的团地通过对住户房屋的翻修,实施促进年轻家庭入住的项目。还有的团地将空置房屋改装为共享公寓,以低廉租金出租给学生。这些努力并不能大幅度地改变社区的年龄构成。但是,哪怕年轻人有一点增加,都会给老年人占多数的生活社区带来活力。没有电梯的楼房的5层,不适合老年人居住。但是,可以考虑开展一个项目,将其以低廉价格出租给年轻人。

引进年轻家庭的同时,在不断增加的老年人之间建立互帮互助的关系也是非常重要的课题。随着高龄老人比例的增加,这个群体里有从“相对年轻,身体状况较好的高龄老人”到“年龄偏大,腿脚不利落的高龄老人”,情况会多种多样。也有的团地以自治会为核心,尝试建立起一种互助关系,比如,65岁的“年轻老人”帮助85岁的老人扔垃圾、换电灯泡、买东西。

还有,增加老年人、单身人士的容身之所,是促进居民交流、防止闭门不出的有效手段。重要的是如何努力增加他们与家人之外的人们的接触。单身人士原本除了自己之外也没有其他家人。为了促进居民之间的交流,人们期望改善的并不是空间用途的纯化,而是积极推进空间功能的复合化。

在某新城中,NPO(非营利组织)在住宅楼的一层开设了一家茶馆,将咖啡和红茶的价格控制得很低,由此给很多老年人创建了聚会的场所。其实作为居民交流的设施,团地里都有“集会所”。但是,这里举行的所谓集会,只限于明确定好日期和目的的正式聚会。而准备一些让偶遇的人们可以轻松享受聊天乐趣的、各种形式的小空间,则能够增加居民之间的非正式交流。比如,在路边设立品质优良且设计感强的长凳,加上一个简单的棚子。将空房改建成居民可以自由出入的沙龙。将建筑底层改造为具有温暖气息的空间,放上桌子和长凳子。这些办法都是可以大范围尝试的。

新城的开发接纳了从地方移居到城市的年轻人,曾经支撑了日本经济的高度增长。但是最终随着社会的超老龄化进程,现在的新城,需要的是更加具有复合功能的、能够促进居民日常接触、可以安定地生活在那里的空间。不光是新城,其实具有被孤立风险的住宅区还有很多。泡沫经济时期开发的住宅区,有很多都是远离城市中心的,在那些地方,想迁出却没有必要的资金能力的、低收入高龄老人的比例开始上升。正在急速增加的塔式公寓,原本其卖点(商品价值)就是定位于与周边地区的隔离,建造起重视安全性和私密性的、仿佛要塞一样的空间。那里的居民在数十年后也会变老,或成为单身,他们蛰居在自己房间里,闭门不出的情形有可能逐渐增加。在超老龄社会,如何防止人们的孤立,如何让住宅区存续下去是亟待解决的问题。

标题照片:东京圈多摩新城诹访2丁目,住宅翻建工程即将开始,居民们聚在一起开告别会,共叙美好过去,暂时依依惜别(2011年7月23日,时事社)

住宅 老龄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