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将走向何方?

黑人遭暴力执法致死事件与白人种族主义:“部落”化的美国社会

政治外交

即便面对新冠疫情暴发式蔓延这样的国家危机,美国社会的“分裂”局面依然愈演愈烈。笔者分析认为,美国社会各阶层正趋于“部落”化,自视为“受害者”和“牺牲者”,导致抵抗运动不断尖锐化。

中长期趋于自由主义化的美国社会

今年5月,美国明尼苏达州明尼阿波利斯市发生一起白人警察暴力执法导致一名黑人男子死亡的事件,日本国内媒体也进行了广泛报道。这是种族歧视、贫富差距、枪支社会,以及医疗保险和刑事司法制度上的不公等因素错综交织酿成的悲剧,造成的社会心理冲击巨大,让人难以相信是发生在21世纪的事件。今年的美国仿佛同时经历着1918年(西班牙流感大流行)、1929年(经济大萧条)和1968年(黑人牧师马丁・路德・金遭暗杀等公民权运动时代的悲剧)这三个年份的重大事件。

另一方面,高呼“黑人命也是命”(Black Lives Matter)的抗议运动迅速在全美各地广泛掀起的现象也受到了关注(日本也出现了BLM示威游行)。让人印象深刻的一点是,无论男女老幼,无论白人、亚裔还是拉丁裔,都参加了示威游行,不光激进左派,稳健派也表示了支持。 

尤其是千禧一代(25~40岁)和Z一代(10~24岁)的积极参与,对于解读未来的美国社会具有重要意义。他们是今秋美国大选中最大的一个选民群体,也是10年、20年后美国社会的中流砥柱。与父母一代相比,他们对“社会正义”很敏感,强烈支持加强枪支管制、环保管制、加大对富人和大企业的征税力度,支持政府充实公共服务、扩大少数族群的权利、削减国防开支。

此外,1990年时在美国总人口中占比约为76%的白人人口在2010年已降至大约64%,预计2045年将跌破50%。总体来说,自由主义派在少数族群中占了多数。

换言之,从中长期角度看,美国存在自由主义化的倾向。作为保守政党的共和党,除了白人中的保守派(以及男性)以外,还有必要拉拢更多支持群体。美国政治的现实就是,必须在选举中形成多数派,可以认为这将会导致“保守VS自由”的对立轴更加左移。

同时,此次BLM运动的另一个特点是,一些著名企业相继表示了支持。尽管美国国内自由表达政见的风气本来就比日本浓厚,但过去从未达到过这种广度。

此次暴力执法致死事件过于惨无人道,不难想象企业是从道德角度对其意义进行了阐释。而作为民间企业来说,或许还有一个因素在于,如果不对这个问题表明态度,容易被认为是“放弃了社会责任”“默许了种族歧视和侵犯人权的行为”,他们不愿招致这样的误解。

尤其是在美国总人口中的占比不断提高,作为“顾客”和“消费者”越来越有影响力的年轻一代非常重要。再者,企业的未来发展需要优秀的年轻人才。换言之,可以认为企业出面支持抗议活动是基于道德和经营两个方面的考虑。企业通过捐助选举经费来对政治家施加影响,通过支付广告费来对媒体和娱乐行业施加影响。同时,通过学校和职场、广告和电影、电视等媒介的宣传,大家要求的社会正义水准将会提高。换言之,不仅是选举,市场的现实也很可能进一步推动美国的自由主义化。

尽管如此,但事实上也有许多美国人担忧、抵抗这种动向。最典型的就是白人保守阶层,以及以这个阶层为基本盘的特朗普总统,这一点恐怕无需再做说明。此次,随着BLM运动在全美范围引发共鸣,针对示威游行的警惕也变得突出起来。除了要求改革警察系统外,示威人群还推倒了与过去的奴隶主以及南北战争(1861~1865年)中的南方联盟有渊源的人物造像,并要求修改相关名称,随着这些行动愈演愈烈,以白人保守阶层为中心的群体也开始激烈反抗。

为了平息这场因黑人遭暴力执法致死事件引发的社会动乱,特朗普总统提出了“法律与秩序”,这是理查德・尼克松总统当年为牵制公民权运动和反越战运动,提高白人保守阶层凝聚力而打出的一张牌。

白人种族主义者借助这种保守的反动能量扩大了势力。他们认为,白人才是充斥在美国社会的“重视少数族群”和“政治正确(political correctness)”思潮的“牺牲品”。

越是敌视,“不信任感”就越深

2018年路透社等机构联合实施的民意调查显示,回答“现在美国的少数族群正遭到攻击”的美国受访者比例达到了57%,而认为“白人正遭到攻击”的比例也达到了43%。让人感到惊讶的是,竟然有8%的受访者“支持白人种族主义”。

当然,并不是说特朗普总统的支持者就是白人种族主义者。不过,“移民流入和就业机会流向海外导致美国的环境持续变糟”“贸易对象、盟友和国际组织在不断压榨美国”等针对现状的认识却是共通的。特朗普喜欢使用的“美国至上”口号也是白人种族主义者长期使用的措辞。这次美国总统近乎执拗地拒绝向抗议人群妥协,对此最为肯定的或许正是白人种族主义者。

最近一两年,我经常采访白人种族主义者,也参加过他们的集会。坦率地说,我本人觉得许多白人种族主义者要求建立白人种族国家的呼声毫无现实可行性。而且,这种俨然白人才是国家主人的言论也让人不禁感到很不舒服。就算可以理解他们主张白人权利的做法,但如果为此排挤非白种人,甚至肯定暴力行为(种族战争),那就十分荒谬了。 

本来,以“种族”这种在科学上站不住脚的概念来看待社会和个人,进而言之,以“种族”这种特定范畴来囊括具有多样化身份认同的个人等做法也会让人不禁感到困惑。针对这些问题,我曾不止一次地和他们展开过讨论,但彼此都未能说服对方。

另一方面,我觉得人们越是敌视白人种族主义者,他们越是确信自己坚持的大义是正确的,更加不信任自由主义社会体制。2016年的总统选举时,民主党候选人希拉里・克林顿(原国务卿)曾用“一箩筐可悲的人(a basket of deplorables)”这种侮辱性的字眼来奚落特朗普的支持者。少数族群里也有富人,白人里也有穷人。我认为应该更加积极地关心白人里的穷人和劳动阶层的孩子所面临的严酷状况。

同时,作为在文化上同质性很高的日本,可以轻而易举地抨击美国的种族问题。但曾有一个白人种族主义者这样问我——“如果以数百万为单位的外国人涌入日本,日本人不会觉得不自在吗?如果因为对此提出异议,就被贴上‘日本人至上主义者’或‘种族歧视主义者’的标签,你会怎么想?”虽然程度上有所差异,但即便对日本而言,与多样性相处的艰难或许也是未来的一个沉重课题。

在新冠危机之中仍然继续壮大的“部落主义”

近年来,除了种族和民族外,依据宗教信仰、性别、学历、收入、年代、地域和支持政党等方面的差异,各自揭露自己所处阶层的不幸遭遇这样一种政治部落主义正在美国日益蔓延。他们将自己的“部落”视为“受害者”和“牺牲者”,试图打压其他部落。而社交媒体一直在助长这种“我们”对“他们”的对立格局。

我原本以为,就算是美国国民,在面临国家危机之际也会团结一致。然而,现在莫如说即便面临新冠疫情这样的威胁民众生命和财产安全的国家危机,社会分裂依然在继续加剧,暴力执法致死事件则起到了推波助澜的效果。

各个“部落”担心“自己的美国”正被围攻的危机感越来越强,导致抵抗运动不断尖锐化。今年秋季的总统选举作为一场“文化战争”的色彩已经越来越浓。

那么,如果特朗普总统在秋季大选中失利,美国是否会发生变化? 

答案似乎没有那么简单。占到选民总人口30%以上的支持特朗普的基本盘将继续存在。即使“拜登总统”提出“种族和解”,可能这些人也会将之视为针对自己的“挑战”,甚至找出背后“奥巴马部落”的阴谋。

标题图片:乔治・弗洛伊德遭白人警察暴力执法死亡事件发生后,人们走上街头举行抗议示威活动,2020年6月1日,美国洛杉矶(共同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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