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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海外真的能了解真实的世界吗?

生活与旅游 日本进阶

出国旅游,期待着体验新鲜事物和异国他乡的风土人情,拓展自己的视野并获得更多知识和信息……。但实际上你真能因此了解真实的世界吗?

旅行,即离开自己的日常居所,到一个陌生的异国他乡。旅行接触到各种自己不曾体验过的新鲜事物,拓展自己的视野。而且,海外旅行还可以直接体验当地的风土人情,获得许多真实的信息和真正的知识。在海外的陌生领域存在着许多“真实”和“真正”的东西,人们都会想去获得那种“真正”的感觉。

然而,现在即使在日本国内也能获得外国的许多情报和信息,如电视、杂志、书籍、网络,还有电影、音乐、艺术作品以及一些流行艺术。一些外国制造的商品及日用品也已成为我们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外国的食物、杂货以及文化和生活方式等无处不在。

即便出去旅行,一般也都是按照事前预定好的旅行套餐,去游览杂志上登载的观光地,然后拍些照片。现在,日本很流行在海外旅行前,到英语会话教室接受培训,体验出发前的“留学”感觉。

现在去海外旅行非常方便,这都要归功于日元的强势。其实也就是利用了全球经济在构造上的差距,使我们在不知不觉中处于一个优越的环境。但是目前,我们所面临的困难又是什么呢?

1979年10月,日本发行了一本名为《环球指南》的旅游指南手册。它以自由旅行为概念。这本旅游指南的发行,在某种意义上代表着今后日本人海外旅游的理想状态,它面向一天消费3000日元、背着旅行包做长途旅行的游客,为他们提供旅游地的公交车转乘等每一阶段的信息。这与事先就计划好了旅游路线的套餐相比,对游客来说,有了更多的自主空间。

1979年创刊的《环球指南》
1979年创刊的《环球指南》

这本手册的特点是其构成要素很大部分都是来自读者的投稿。例如,尚未开通定期班车的国境边陲小村落里旅馆的价格和是否提供淋浴等,诸如此类的细节都刊登在杂志里。

据《环球指南》的编者介绍,这本书最初是由爱好旅游的同伴们自发编集的“内部杂志”。所谓“内部杂志”就是收集同伴们的故事而编成的一种杂志,在旅途中,一般都会与遇见的人就所看到的事物进行闲聊,从这种闲聊中引出的话题又可以使自己确定下一个新的目的地。这些通过收集故事而取得的情报也许缺乏客观的根据,不是很准确,但是,对于旅游地的信息都类似的现状来说,这样更有亲身体验的感觉。这种真实的感觉将会成为自己下一段路程的指针。

1980年代中期以后,日本迎来了泡沫经济,日本的海外旅游人数激增,在80年代前半期,日本的海外旅游人数达到400万,而到1997年增至1680万。也就是说,每七八个日本人中就有一人会去海外旅游。据1998年2月JTB的调查结果,18周岁以上的日本人中47.3%的人拥有海外旅游经验,接近半数。

随着旅游人数的增加,《环球指南》也由20年前最初的1万册,发展至今天的500万册,多达108种,涉及世界各地。简单地估算一下,也就是说,每三四名旅行者中就有一人会使用这本杂志。为自助旅行提供服务的指南手册成为大家的共有物品,所以经常会出现许多自助旅行的人由于看了同一本指南手册,获得同样的信息,最后在旅游地同宿一室的情况。《环球指南》中像以前那种故事型的不确切的信息已经不再刊登了。这些故事中夹杂的信息千差万别,但是现在各种不同的信息都按一定的方式进行排列,并放置于内容相似的框架中。这种观光体系使海外旅游成为我们身边的一个事物,但同时,又把我们困在这个体系之中,难以逃脱。

对现今的日本人而言,海外旅游也不再是“够不着的憧憬”。如今这种唾手即得的憧憬已经不被称为是憧憬了,同样地,海外旅游本身具有的意义对人们来说已不再是特殊的了。

提及旅游的动机,我还要稍微想想。

真是不知道。从小时候起就曾梦想去旅游,想亲眼看看和亲身体验各种事物。真的不清楚自己旅游的动机,自己也没这种感觉。

(……)

旅游会使心情平静下来。不需要匆匆忙忙,而且我还喜欢淳朴的事物,我非常想去看看亚洲人的淳朴生活。

(……)

我就是想成为一名游客。

在前面的这几个人的谈话中,丝毫感觉不到他们出国的明确目标,也许是因为在今天,出国已不再是很困难的选择。即使出国是自己的愿望,但这种愿望也不是很强烈,留下的只是“去体验”或“去旅游”的一种模糊的憧憬。

赫尔辛基,深受日本人喜爱的“海鸥食堂”
赫尔辛基,深受日本人喜爱的“海鸥食堂”

前面的引用部分,摘自《亚洲人•日本人》书中的一节,作者是位名叫小林纪晴的摄影家,他曾没有任何明确的目的就辞去了报社的工作,然后周游亚洲各国。在那里,他遇见了与自己一样出来旅行的日本年轻人。他对于每一个这样的旅行者都会询问他们的旅游动机以及这样的旅游将会对自己的人生带来何种意义等问题。他所收集的都是住宿于国外旅游地或穿梭于亚洲各国大街上的日本人的照片。他所关注的不是外国的景物和风俗,而是与自己相似的日本年轻人的面貌,以及每位旅行者归国后的新的人生之路。

战后海外旅游的特征不再是“探险”和“移民”性质的海外体验,而是“观光”性质。“观光”这种旅游方式是近代大众化社会或者说是现代高度信息化社会的一种象征。阿斯顿(音译)曾指出,这种“观光”旅游的性质,不同于19世纪以前把旅游看成是件“辛苦的工作”,而是成为了一项娱乐活动,以消费宣传媒体制造出的各种商品。

海外旅游不再是一项劳动体验,相反,它已成为一种商品……观光旅游的人期待着别人为自己提供各种愉快和有趣的事物。

我们前往的旅游地不是充满辛劳的未知世界,而是一个能享受快乐的观光地。如海边,原本不过是一无所有的海岸线,但它可以成为海滨娱乐场,成为劳动人民与家人闲暇时的娱乐场所。这样的场所已经有人为我们准备好了。“观光”体系指的就是这个。

战后日本的海外旅游史是从对海外的憧憬开始的,然后逐渐实现梦想,一直到今天,海外旅游已成为理所当然的事情。就像日本在海外旅游自由化后,最初的海外旅游是从全包旅行开始一样,通过“观光”体系,人们能够自由地进行海外旅游,无论你想怎样自由地去旅游,我们都无法离开“观光”这个体系。

日本杂志做的首尔旅行特辑
日本杂志做的首尔旅行特辑

引入“观光”体系后的现代社会,给我们提供了有关世界的许多有价的或等价的情报信息。我们是在设计好的环境、交通体系和情报体系中去旅游的。我们去海外是想获取新知识,享受真实的体验。但是,旅游存在于旅游指南等事先已经提供好的情报信息之中,这些旅游指南告诉我们的旅游是旅行社安排好的观光旅游,或者是告诉我们哪些地方值得去浏览。我们很难摆脱这种束缚。

我们想要了解世界,所以去海外。事实上,去海外真的能了解真实的世界吗?无论是我们在旅行出发前收集的信息,还是在日常生活中掌握的有关世界的知识,都是预先经过整理的,从某种意味上说就是已经系统化了。特别是就连你在旅游地当地的所见所闻也是人工制造的,这种系统化、体系化特点随处可见。

这种环境将会影响我们身体的感觉以及接受世界的能力。例如,铁路的发达就为人们的出行带来了便利,促进了“观光”旅游体系发展。西伯·鲁宾逊(音译)认为,铁路的发达改变了游客和风景之间的关系。以前的徒步旅行者感受到的是被周围的风景所包围。但是,铁路的速度切断了旅行者和风景之间的这种关系。

结果,显现在我们面前的总是我们所熟悉的车窗外的风景,而对于徒步旅行者来说,他们所眺望的是“整个世界的全景”。

铁路的发达改变了游客和风景之间的关系
铁路的发达改变了游客和风景之间的关系

这是我们身体感受世界方式的一种变化。一方面,世界与我们的感觉联系的变化是在不知不觉的过程中推进的。我们周围到处都是情报信息,甚至一些边远地区的情况,电影录像和音乐、食物方面等的信息都会传递给我们。这样,我们在短时间内可以到世界各地旅游。另一方面,在我们的意识里,现实世界与信息世界是混合在一起的。所以,即使是出门旅游,在当地的所见所闻和亲身体验,也都失去了那种只有在当地才能获取的真实感觉。

让我们再一次回顾日本人的海外体验史吧。明治以来,对日本人而言,海外就代表了能带给他们新知识和新体验的未知领域。在战前,出国带有明确的目的:学成归国致力于日本社会的近代化建设,或为了自身的生存,出国赚钱和移民。战前的出国在出国者的现实生活中意义很明确。

与此相比,战后对一般日本人而言,海外旅游即出国本身是一种憧憬,在这一点上,出国行为的原动力是对未知世界的探知欲,包含了“了解世界”的意向。

但是,现在出国已不是为了要掌握某些知识和经验了,支撑旅游的欲望仅仅是想成为一名游客。例如,在亚洲各国流浪的年轻人并不是想探知这些国家的风土人情,仅仅是想看看当地过着淳朴生活的人,或是注目于和自已做同样旅行的日本人的身影。

这种现象可以说表明了某些东西。他们/我们很难测出自身生活的世界,即自身身体所暴露的世界和他们/我们自身之间的距离。所以,我们很难抓住“了解真正的世界”和要寻求“真实体验”的感觉。这是引入“观光”体系的现代社会带给我们的困难。今天我们所面临的是,虽然我们周围存在着关于世界的无数信息,却无法认同自身对世界的感受。

这里对了解世界的两大标准作一分析。这样,也可以让我们所面临的困难浮现出来。一个是客观标准,即了解“世界”。另一个是主观标准,即理解“世界”。客观标准的了解“世界”就是获取有关世界的知识和信息,是从知识层面上了解世界的一个标准。世界上有众多国家,有的遗址有着几千年的历史,还有各个民族的礼仪和各种文化的饮食习惯等都是有关世界的知识,这些知识属于客观存在的信息。这就好比日产的汽车在哪个国家卖什么价格,中国的故宫博物院是什么年代的建筑等书本知识,和巴黎哪儿的巧克力蛋糕好吃等信息类知识,以及一些口头传来的信息等,很多这种客观存在的信息。这些信息无论通过哪种渠道传播,都是从已经存在的物体或事件中转化而成的信息。它们属于客观的“世界”。

而主观标准中对“世界”的理解,指的是去感受和了解自己的周围“世界”。我们要了解在我们自身的意识和想法中,“世界”究竟具有何种意义,这就是主观标准。日产汽车的价格这个信息对在大学搞国际经济研究的人和丰田下属制造汽车部件的技术人员来说着不同的含义。在研究人员看来,这个价格也许只不过是日本经济今后发展的一个指标,而对技术人员而言,也许会想知道自己多年培育的技术在世界哪些地方使用,又是怎么活用的。这里的“世界”根据人的不同看法而异。换言之,不同的人根据各自的人生经验,对这种“世界”的看法也是不同的。当某种信息被某个人固有的“世界”所关注的时候,它就会作为有意义的事物而得到关注。总之,我们了解有关“世界”的知识后,有必要进一步把它与自己自身的“世界”相对照,从而重新形成对自己周围的“世界”的看法。

在分析了两大标准后,现在我们可以看到所面临的困难。在关于世界的庞大的客观知识和信息中,不论我们是多么微小,我们都必须提炼出个人对“世界”的看法。因为只有这样,我们自身才能获得“真正体验”的实感,并且这通常只是现在所存在的,而不是最终的结果。

比起“海外观光地”,北海道这样的“国内观光地”越来越受年轻人喜欢
比起“海外观光地”,北海道这样的“国内观光地”越来越受年轻人喜欢

“观光”体系是我们所居住的现代社会的象征。与战前日本人只有出国才能获取有关“世界”的知识不同,现在我们的周围存在着关于“世界”的各种知识和信息。这些知识和信息都很容易获取,但是要把知识转换成对自己有意义的东西去加以了解的话,就有必要把这些知识在自己的“世界”中重新提炼一下。这样一来,才能对“世界”有真实的感觉,获取真正的经验,并从中了解自身的存在方式。

在这种意义上,对我们而言,不论是流浪在亚洲各国沉浸于当地人的普通生活,还是跟着旅行团在遗址前感动或拼命购物,以及在家里阅读杂志时不由得对书中的话语深有感触等,这些事情可以说都孕育了了解我们的主观“世界”,获取“真实体验”的契机。

撰文:坂部晶子
图/文转载自《一览扶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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