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疫中的东京生活

4月23日星期五，最不想听到的第三次紧急状态宣言还是发布了。4月25日至5月11日，东京再次处于紧急状态中。提供酒类等的餐饮店暂停营业，不提供酒类的餐饮店也只能开到晚上八点。政府号召大家自觉减少不紧急不必要的外出，尽量不跨县旅行。大型商店、电影院等人流聚集设施也被要求暂时停业。从第二次紧急状态的解除，到这次紧急状态宣言的发布，中间仅仅间隔了33天，并且限制内容比前一次更加严格。

紧急状态宣言发布的当天，我每周都要去两三次的健身房马上发来邮件，通知暂停营业。在过去的一年里，这家健身房采取了各种各样的防疫措施。例如，自去年4月因第一次紧急状态宣言停业2个月后，缩短了营业时间，开始实施网上预约制，增加了闭馆清扫日，开办网课。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因为频繁进行彻底消毒，会费还上涨了。即便采取了种种防疫措施，会员数量还是大幅减少。有的人本来是下班后顺路来锻炼，远程办公开始后就不能常来了，还有的人嫌网上预约麻烦，当然，更多的是出于怕被传染的心态，于是出现了陆陆续续解约的现象。从前要排队才能等到的会员专用储物柜上，贴上了“空置”标签的越来越多。包括我每周参加的太极拳课等，平常就招不满学员的冷门课程，现在更是相继停课。如今再次发布紧急状态宣言，对健身房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其实，在3月21日宣布第二次紧急状态解除的时候，就有专家对解除时期过早提出了质疑，并预测一旦放松警惕必定会马上出现反弹。果不其然，不幸而言中。解除紧急状态宣言后，很多人在精神上轻松了许多，又赶上今年的樱花比往年开得早，3月25日前后满城花海，吸引着人们纷纷出门赏花聚会。

三月底四月初不仅仅是赏花的佳期，也是送旧迎新的时节。升学、就职、调动，许多人生的新起点都是在这樱花盛开之时。四月，在日本代表了新年度的开始。到处可以看到穿着整齐参加毕业或是入学典礼的学生和家长，以及身着崭新西装制服初次踏入社会的年轻人。

我也约了住在附近却一年多没见面的老朋友一起赏樱喝茶。这位朋友在东京证券交易所市场第一部上市的知名大公司工作近三十年，开朗厚道、干事麻利，工作中早已独当一面，业余生活也丰富多彩，热爱旅游、绘画、跳芭蕾。每次见到她，听她讲她公司的种种福利待遇以及进修机会等等，那些有意思的新鲜事，能令我一时忘却琐事和烦恼。可这次一见面，就明显地感到她心事重重，精心打造的妆容也难掩憔悴。终于她告诉我，疫情下公司业绩不佳，正在变相裁员。她接到四月份调动的通知，不论工作内容还是地点都让她感到委屈。在日本，员工受到法律保护，不会被公司轻易开除，但一纸调令就可以把你发配到你不在行的职位或你不想去的地方。在各种压力下，她打算提前退休了。可退下来以后又该怎么办呢？看着零星飘落的樱花瓣，我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还是她打破了沉默，转了个话题说：“前些时候发给你的三国大厨视频看了吗？”她说的三国大厨是在日本非常有名的法国菜厨师。去年第一次紧急状态宣言发布后，已经65岁的三国先生开始每天在网上发布视频，教授法国菜肴和甜品的作法，粉丝超过14万人，累计播放1160万次。有时他还邀请名人出镜，比如二十多岁的网红到店里和他一起做年轻人喜欢的蛋包饭，扩大在年轻人群中的影响。在介绍菜谱示范作法的过程中，他不时地传授刀法、火候等技巧，讲述不同地区法国家常菜的特点以及亲身经历等，谈笑风生，为粉丝们孤独枯燥的宅家生活增添不少乐趣。一天、两天，我对着视频照猫画虎，做出的菜竟然味道还不错，之后便渐渐着了迷，每天刷新点赞，加入了粉丝大军。这样成为网红的厨师还有许多，有的不仅为自家餐厅宣传，还顺势开始了网上销售，有的厨师则独具匠心，开发了上门做菜的服务。疫情迫使各行各业以至我们每个人的生活发生着改变。

如今，走在街上可以看到不少餐饮店关张或者换了招牌，一些著名餐厅甚至银座的老字号也放下身段开始送外卖。在这种情形下，突然增多的，是炸鸡店。据说这是因为炸鸡店投资少、周转快、性价比高。我家附近的车站出口处本原就有三家炸鸡店，这一年来又新添了三家。新开张的店前总会有不少人排队，而相对老一点的店前就变得冷清。我经常路过的一家老店，招牌还挂着，但店里已经不再有灯火。这一年里餐饮店的变化最大，经营者们在苦苦维持生意的同时，绞尽脑汁避免出现感染。除了测温、消毒、在客人之间设置透明塑料隔板以外，有的店家还取消了菜单，让客人用智能手机读取餐桌上的二维码，把菜单显示在手机上。说实话，身在日本这样一个“数字落后”的国家，我打心眼儿里为东京的这种做法感到高兴。早在几年前北京就不需要钱包了，出门只要带上手机，所有支付都能解决，哪怕是在家门口小小的水果摊。为减少接触，我也尽量不用纸币，只拿手机加一张信用卡。可没想到一次在一家小有规模的连锁店里吃饭，付账的时候却只收现金，不得不跑回家里取钱，好不尴尬。一位日本朋友自嘲地对我说：“新冠不能改变日本。”

抗疫措施除了减少接触，从去年年底开始人们最大的期待就是疫苗。日本的接种顺序是医护人员、老人、其他人。不少地方政府积极配合中央政府规划，于今年2月底向管辖地区的民众明确表示“从3月下旬开始向80岁以上老人寄送疫苗注射券，４月中旬以前依次寄送给所有65岁以上老人。4月以后，从老年人开始依次接种疫苗。”而由于疫苗分配不到位，三月底政府又不得不改口“关于接种券的寄送时间及具体实施内容，待疫苗供给状况明确后，我们会立即通知大家。”我母亲80多岁，算是老人里第一批，终于在4月23日收到了接种券，可28号才开始预约，具体接种要5月以后了。按照这样的进度，目前感染最多的年轻人群，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排得上呢？

三月里，有北京的朋友来信说“我们早就接种疫苗啦。今年奥运，东京见”。北京的朋友已经做好了来东京的准备，可东京的疫苗接种却迟迟看不到具体日程。

疫苗接种遥遥无期，变异病毒无孔不入。怎样扛过第三次紧急状态难关，对于每一个人都是严峻的考验。然而，在灾害面前的淡定，或许是日本这个岛国的一大特质。紧急状态宣言前后，除了大型商场关门，城里往来的行人少了些以外，我家附近的车站前，人们照样聚在一起谈笑风生，咖啡馆里座无虚席，上班高峰的电车里也依然人贴着人。我们无法改变别人，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从自己做起，忍耐和自律。

撰文/图片：张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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