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进阶

自然美景的缔造者

政治外交 日本进阶

日本晚春的季节,我去了一趟大分县的汤布院。那里是我父亲和伯父(父亲的哥哥)的故乡。

日本晚春的季节,我去了一趟大分县的汤布院。那里是我父亲和伯父(父亲的哥哥)的故乡。我的伯父近藤和义是一位常年从政的政治家,曾任大分县议会议长。前不久离世,享年88岁,我专程前去吊唁。

汤布院是一个普通中国人没怎么听说过的地方。但是,相信大家知道日本是一个“温泉大国”。日本最权威的旅游杂志《JALAN》发布的“日本人气温泉排行榜”显示,截至2019年新冠肺炎疫情爆发之前,汤布院连续13年高居榜首。其实,汤布院的官方名字是“由布院”。但在日语中,“由”和“汤”的发音都是“YU”,所以很多人都把这里叫做汤布院。

打开百度地图,先找到位于中国以东、形似卧虾的日本。然后,放大位于“虾尾”的九州(日本第三大岛屿,面积与海南岛面积相近),汤布院就位于九州中心偏上的大分县的一处盆地中。大约在九万年前,九州最具代表性的火山阿苏山喷发,熔岩一直流到了约60公里以外的汤布院。

受到阿苏山喷发的影响,位于汤布院境内的活火山由布岳(海拔1583米)也变得异常“活跃”,从而给当地带来了堪称“日本境内屈指可数”的优质温泉。优质的水源、热源和断层是形成优质温泉的三个决定性条件,汤布院恰好同时具备这三个条件。

汤布院境内没有机场,只能通过以下两条线路到达:其一,到达位于别府湾沿岸的大分机场,然后转乘巴士沿着沿海公路前行,途径别府温泉,到达由布岳山脚;其二,到达福冈机场后,乘坐“由布院之森号”列车前往由布车站。

两条线路各有各的乐趣,我这次选择了第一条线路。从大分机场经别府前往汤布院,我又一次发现这两个温泉城市已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用一句概括就是,别府是耀眼的太阳,汤布院是皎洁的月亮。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两个九州最具代表性的温泉城市是以完全不同的理念为基础建成的。

1989年(日本的年号由昭和改为平成)前后,日本进入了泡沫经济的鼎盛时期,度假热潮悄然兴起。别府立志借这股热潮转型为一个日本首屈一指的海滨度假胜地。于是,一座又一座巨大的酒店在别府的海岸线上拔地而起。如果当时的日本政府允许开设赌场的话,这里一定会成为一座东方赌城。

与此相反,我的伯父、汤布院的领导者近藤和义强烈反对建设度假区。并以“汤布院最大的宝藏,就是由清新的空气、清澈的水和郁郁葱葱树木所共同营造的大自然”为由,拒绝建造任何大型酒店。

那时,由于汤布院的发展状况远远落后于别府,我的伯父一度背负上了“战犯”的恶名。20世纪60年代,当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我曾多次去过汤布院。那时的汤布院给我的印象是苍蝇满天飞,非常吓人。到了我的青年时代,与金碧辉煌的“邻居”别府相比,汤布院依然显得土气十足。所以,当时的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汤布院不像别府那样大力开发呢?

现如今,全世界的游客都来到汤布院享受无与伦比的自然风光。“治愈之城”的美名让这里充满了欣欣向荣的景象。

穿过华丽的别府,进入由布岳的山路。放眼望去,山脊和道路两旁开满了山樱,整座山就像化了妆一样楚楚动人,美不胜收。而这美景的缔造者就是我的伯父近藤和义。数十年前,他发起一项名为“打造日本山樱第一胜地”的运动,带着市民认认真真地在山上一棵一棵栽种山樱树。

如果选择上文提到的第二条线路,从福冈乘坐“由布院之森号”列车前往由布院车站,你将体会到另一番感动。由布院站始建于1925年,1990年由大分县当地出身著名建筑师矶崎新设计重建。重建后的车站以黑色为主色调,形似礼拜堂,是日本最具建筑特色的火车站之一。

车站内还设有“足汤”设施。所谓“足汤”,是指坐在车站的长椅上,把脚伸进地上的一条流动着温泉水的水道里。这项设施看似奢侈,实则不然。毕竟这里拥有非常丰沛的温泉水量(泉源879处,位列全日本第二),3.3万市民家家都有温泉。

在由布院车站下车后,可以看到一个“手汤”设施。就是在一个水槽里有源源不断涌出的温泉水,供人们洗手。

天气好的时候,站在车站的大门口,可以清晰地看到远处耸立着的由布岳。这座火山的高度大约是富士山的一半,景色之美堪称“迷你富士山”,因此又被称为“丰后(大分县的旧称)富士”。

除了上文提到的“打造日本山樱第一胜地”运动以外,伯父还在汤布院发起了两项运动。其一是“一村一品运动”。大分县有很多市、村、镇,每个地方比较穷。但伯父认为,如果每个地方都只生产一种“特产”,然后将这些特产集中在一起销往日本其他城市甚至亚洲,就能大力提升整个大分县的经济水平。

在这项运动中,汤布院决定出售丰后牛,伯父索性养了100多头牛。2000年4月,时任中共中央组织部部长的曾庆红为视察“一村一品运动”专程访问了大分县。在品尝了由伯父饲养的肉牛加工而成的牛肉之后,曾部长频频点头、赞不绝口。

其二是“一头牛牧场”运动及由此延伸而来的“呐喊大会”。进入20世纪70年代,以饲养肉牛为生的农户,生活举步维艰。于是,伯父发起了一场名为“一头牛牧场”的运动。具体就是,住在城市里的人每年支付1万日元,就能成为一头牛的部分主人。同时,他将获得农村的农产品作为回报。另外,每年10月,所有的“牛主人”都会受邀前往汤布院品尝鲜美的牛肉。这种模式似乎和现如今的众筹模式如出一辙。

从1976年10月开始,“牛主人”在聚会烤牛肉之余,还开创了“呐喊大会”——吃完牛肉后,大家一个接一个地向由布岳喊出自己心里想说的话。孩子们大喊“我要考上大学!”,工薪阶层大喊“我要涨工资!”,主妇们大喊“我想穿漂亮的裙子!”,老人们大喊“还我青春!”……后来,这个活动很快就出名了,人们从四面八方涌来,争着抢着参加呐喊大会。电视台甚至还对活动进行了现场直播。

时至今日,那位通过各种创意使汤布院名声大噪的伯父已然离世。临终当天的早上,我打了电话给躺在医院病床上的伯父,他嘟嘟哝哝鼓励我:“你要继续加油……”

永别了,伯父。愿您在天堂的温泉里洗去满身的辛劳。

撰文:日本《现代周刊》副主编 近藤大介
标题图片:PIXTA
转载自经济观察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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