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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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来,我都在刻意回避前往有着“日本最大古都”之称的京都。这其中的主要原因有几个。
其一,遍地都是外国人。全球各地的观光地都是如此,只要小有名气,就会有大量的外国游客蜂拥而至。在中国,北京人很少去故宫游玩,上海人基本不去豫园购物。如果某一天,北京人去了故宫,上海人去了豫园,那他们可能是陪着远道而来的外国朋友或者外地朋友。
同样,京都也是一个外国游客络绎不绝的城市。在新冠肺炎疫情爆发前的2019年,京都这座小小的城市吸引了886万外国游客到来。据统计,到访京都的外国游客人数连续多年持续增长。预计在几年之后,这个数字就将超过1000万。所以我以为去京都观光,其实就是去那儿看看外国人。
其二,要体验修学旅行的痛苦。日本的学校教育制度中包含“组织初中二年级学生、高中二年级开展修学旅行”的规定。在学生时代,我就读于一所位于东京近郊的公立学校。初二和高二那两年,学校将修学旅行的地点分别选在了奈良和京都。这两次的住宿地点是同一家旅馆,去神社佛阁的路线也完全相同,甚至连寺庙住持对我们进行的说教内容也是一模一样。
很显然,500名学生一同出行的无聊至极的“团体游”,实在是让人望而却步。所以,那时的我就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个人游”。
受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京都每年最大的节庆活动“祗园祭”于2020年和2021年停办。今年,京都恢复举办祇园祭,并于7月17日举行了最精彩的山鉾巡游。所谓山鉾,原指装饰有人偶的彩车。古代的日本人认为,用山鉾装载着神像上街巡游,可以保佑人们无病无灾。
在今年的祇园祭上,23辆华丽的山鉾鱼贯而行,在京都市内巡游,约14万人沿路观看。
我通过NHK(日本广播协会)的电视转播看到了现场的情景。一位京都的老奶奶在接受采访时满含泪水的说道:“山鉾是我们的生命。有生之年能再看到山鉾,我感到非常幸福。”此情此景让我再次意识到,京都其实是一座为京都人而存在的城市。
想到这里,我心里的那份从小就形成的“对京都的厌恶感”,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想法是,“出发,去京都吧!”就这样,我坐了2小时零15分钟的新干线从东京来到了京都。
京都的缔造者是日本第50代天皇桓武天皇。在其“建造日本版的唐都长安”的目标指引之下,一座占地面积约为长安三分之一(南北5.3公里、东西4.6公里)的京都城拔地而起。公元794年,京都成为了日本的首都。其实,“京”和“都”两个字,都是中心城市的意思,足以显示当时日本人的初心。
说到京都,很多人都会想到它的中枢“京都御所”。在日本宫内厅的官方网站上有这样一段解说:“从1331年光严天皇即位至1869年明治天皇迁居东京之间的近500年间,京都御所一直是日本历代天皇的住所。在此期间,它曾多次遭遇火灾,又多次进行了重建。现在的建筑大多是在1855年重建的。紫宸殿是京都御所建筑群中规格最高的正殿。为了举行传统仪式,按照平安时代的建筑样式而建。明治、大正、昭和三代天皇的即位礼都是在这里举行的。”
以京都御所为中心,南北1300米、东西700米的范围是京都御苑。我抵达的时候,正好是一个盛夏的白天,御苑里没有其他游客,四周一片静谧。
长长的围墙旁边是一条用小石子铺成的路。沿路缓缓而行,随处可见“闲院宫廷遗迹”、“西园寺邸遗迹”等古代华族、贵族的宅邸遗址。
一想到这里是《源氏物语》、《古今和歌集》等平安文学开花结果的地方,我的思绪不禁“穿越”到了1000年前。在这奢华的风景之中,除了我,没有其他人。就算我是一席白衣的平安贵族,应该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吧。
接下来,我把注意力转向了映入眼帘的木制建筑。它们让我再次认识到了日本建筑文化之美就是木制建筑之美。
以前参观北京故宫的时候,我就有过一个奇怪的想法:“汉字”就是砖瓦木石,无数的“汉字砖瓦木石”构成了太和殿等石材宫殿。现在来到京都御苑,我觉得“平假名(日本文字符号)”也是砖瓦木石,无数的“平假名砖瓦木石”构筑了紫宸殿。如果说“汉字宫殿”是男性的、庄严的、硬质的代表,那么“平假名宫殿”就是女性的、柔和的、软质的象征。
我一个人在幽静的御苑里闲庭信步一个多小时。最后从蛤御门而出,穿过乌丸大道,走进了小巷子里。在这里,我看到半个世纪前,也就是我小时候在日本随处可见的糖果店。隔着用旧了的门帘,我看到一位看店的老奶奶端坐在柜台后面。
走着走着,我突然闻到了一股跟日本古都不合适的羊角面包的香味。停下脚步环顾四周,有一家店铺挂着“进进堂”的牌子,给人一种“只有这里是巴黎”的感觉。进去一看,是一家烘焙餐厅。由于正好是午餐时间,狭小的店内座无虚席,但是热情的女店员还是给我找到了一个座位。我向她称赞羊角面包的香味,她笑着回答道:“谢谢,这是1913年出品的经典款。”
“啊?是2013年吧?”我本以为她说错了时间。没想到,她肯定的告诉我:“我们店的创始人是当年第一位留学巴黎学习法式面包制作的日本人。”
原来如此。难怪我在东京都没有吃过如此美味的羊角面包。由此可见,京都虽说是“和之城”,但“洋之才”也不容小觑。
十年光阴于东京而言如白驹过隙,而京都百年来固自巍然不动。东京百年历史在京都面前也不过垂髫小儿,毕竟千年古都见证了数不尽的人间沧桑。由此看来,京都不可不谓是一座令人敬畏的城市。
撰文:日本《现代周刊》副主编 近藤大介
标题图片:PIXTA
经作者同意,转载自经济观察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