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真的爱“泡汤”

按照日本旧俗，正月初一不能洗浴泡澡。一种说法是，这一天要让做了一年家务的主妇们休息一下，因此家里没了烧火的人，当然也就泡不了澡；另一种说法，是怕洗掉新年的吉利。可实际上，日常离不开泡澡的如今的日本人，大多已经不再在乎这些习俗了。

新年的第一轮曙光

今年一月一日我参加了“迎新年看日出一日游”，先到富士山下看日出，之后便去泡了新年第一汤。看过初升的太阳爬上富士山顶钻石般金光四射，再来泡雾气腾腾的露天温泉眺望富士，别有一番滋味。温泉大浴池门口人来人往进进出出，浴池里人们大声说笑，一片欢快，甚至有点儿吵吵嚷嚷乱糟糟之感。浴室里既有抱在妈妈怀里的婴儿，结伴成群的学生，也有一步一挪晃晃悠悠的老人。所有人进了大浴池好像都变成了大嗓门，坐在浴池边，浑身冒着热气毫无遮掩大声说笑的浴客，真的就是那些身裹紧紧的和服，踱着小碎步斯文地走在大街上的人吗？每次在公共浴池里看到这样的情景，我都会感到诧异，可同时也感觉挺亲切。异国他乡的新年里，听着一个劲儿夸奖自己儿孙的两个老妇人谈天，不禁我想起小时候北京胡同里的赵大妈、李大婶。

大浴池门口的新年装饰

温泉大浴池可以说是日本人最开放的公共社交场所之一。如今虽然几乎家家都有了洗浴设备，但公共澡堂依然人气不减。人们一起泡澡，山南海北地唠家常；在宽阔的露天浴池里，你可以融入四季美景中，倾听周围的虫鸣鸟啼，感受花草树木的清香，心胸也自然变得宽广。本不相识的人们可以瞬间拉近距离，敞开心扉，在一池水中感受着同样的温度，畅所欲言。记得一次和偶遇的一名护士闲聊起来，她给我讲了许多医院里与痴呆老人患者周旋的故事。正聊着日本孤单老人越来越多的问题时，几个老太太凑了过来，我生怕她们敏感，可她们却主动加入到我们的谈话中来，还嘻嘻哈哈地笑着说，她们几个都是孤身老人，得多多注意预防痴呆，以免给周围的人添麻烦。泡在温泉里，随着血管的舒张，人也好像变得豁达。还有一次在热海车站前，看到出了车站就脱下鞋袜，与陌生人并排坐在一起泡脚的温泉足浴。我正在犹豫要不要试一试的时候，就听已经坐在那里开泡的大妈招呼我说：“坐这里吧，可舒服啦。”一下子让我感到和陌生人一起泡脚既不尴尬也不寂寞了。

日本人对温泉的执着，有走火入魔的架势。有温泉旅游作家、温泉解说家、温泉品泉师（借用品酒师的说法）等不同头衔的人在杂志、电视等各种媒介中介绍景观奇特偏远神秘的源泉，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是经久不衰的话题。由于日本火山地震、洪水台风频发，日本人面对大自然无能为力，只有敬畏，对从地下自然涌出又可以治愈各种疾病的温泉，自古就感受到超然的力量。在许多温泉的泉眼附近或浴池旁边，都可以看到建有温泉神社。人们认为温泉是大自然赐予的天然良药，要感谢神灵的赐予。温泉不仅可以清洗掉身体上的汗水污垢，还可以洗涤心神的疲惫劳苦，自古流行的“汤治”，就是指温泉疗养。早在1300多年前就有利用温泉的记载，天皇为首的皇族求秘汤(*1)修心养性，武家寻奇汤治疗创伤，一般庶民百姓也觅珍汤除病消痛。治疗病痛，颐养心灵，在日本人的生活里，温泉普通又神奇。

泡汤是日本的文化之一。据说日本北从北海道南至冲绳南边的岛屿遍布着活火山，随之形成的建有旅馆等住宿设施的温泉地约三千处。日本人的泡汤花样繁多讲究无数。在浴池里人们感受着季节色彩的变化，体感着气压、气温、清风、薄雾。适当的水温让体温上升，水压起到按摩作用，减轻肌肉关节负担，即可促进血液循环，解除疲劳，又可提高免疫力。根据不同的地理环境，温泉的水质和所含的矿物质也各不相同。大部分温泉浴池是从泉水源头引来的，但也有打着温泉的招牌，实际上只是往浴池水里加入含温泉成分粉末的自制温泉。另外，从商店里可以买到不同温泉成分的入浴用粉末，撒到自家的浴缸里，也同样可以享受温泉效果；还有附加了各种芳香剂和其他成分的治愈型温泉粉末或粉饼，矿物质效果加上芳香效果，让人们每天居家泡澡变得快乐。

浴池入口处写有入浴注意事项

除了对矿物质的讲究，每个月泡汤泡澡还有不同的花草浴讲究。其中著名的有三月份的艾草浴、四月份的樱花浴、五月份端午节时的菖蒲浴、七月份的桃叶浴、八月份的薄荷浴、九月份的菊花浴和十二月份冬至时的柚子浴。这些季节性天然花草浴，体现了日本人在日常生活中与大自然和谐共处的关系。即使如今超市里一年四季都可以买到所有季节的蔬果，但对节气的敏感可以说是四季变化明显的日本生活的特点之一。特别是冬至的柚子浴，我家附近规模不大的公共浴池里飘着大半池子的柚子，香气逼人，我每年必去泡上一泡。

日本人泡澡的时间长，最初我很难理解，觉得无聊。可我的一个朋友说她在家里泡澡时学习中文，浴室的回音可以帮助她确认发音，肌肉放松后还可以提高学习效率。也有朋友说边泡边看小说，充分享受下班后自己的时间。一般来讲要想达到血管扩张全身血液循环加快，排出体内老废物质，调节自律神经等效果，需要在37度到39度的温水中浸泡30分钟。血流加速可以促进新陈代谢，缓解腰酸背痛，舒展肌肉；静水压具有消肿作用，对每天从事站立工作的人非常有效；水的浮力还可以缓解肌肉和关节的紧张。据说泡到肩头部位，体重变得只有十分之一，人可以从重力中解放出来，充分放松，有助于安眠。日本标准的家庭用浴缸均具备加热功能，泡着泡着水凉了可以再次加热。

在日本泡澡不分季节，一年四季天天要泡。寒冷的冬天，泡一泡浑身暖呼呼的；到了炎热的夏季，热水里泡过后出来，又会觉得很凉爽。泡澡后来上一杯冰镇啤酒，也是不少上班族回家后倍感幸福的一刻。

入浴用温泉粉

我虽然在日本生活了三十多年，但就日本人对泡澡的执着，从泡澡中滋生的情感感受、思念和乡情等，依然不时有新的发现。最近读了一本旅游作家写的介绍混浴温泉的书籍。虽然各地早有禁令，禁止10岁以上男女混浴，但至少在她的书中就介绍了50处风景秀丽，别具特色的混浴温泉，令人向往。由此，新的一年里我有了一个快乐的目标，准备按照她书上的指南去探访几处，进一步加深对日本泡汤文化的理解。

撰文/图片：张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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