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田惠：鸟越筱竹工匠，用传统编织未来

纤细而美丽，柔软且实用

在位于东京都文京区的“gallery KEIAN”，我看到了因生产数量锐减而成为珍品的鸟越筱竹工艺品。画廊的老板堀惠荣子对天然材料编织的篮子等工艺品十分着迷，为编织手工艺所吸引，在自己家的一角设置了画廊，主要展示介绍日本各地的篮子。

堀女士与柴田有着约20年的深交，2023年她用众筹模式募集资金，策划了书籍出版，旨在通过柴田，将鸟越筱竹工艺的历史和魅力流传后世。2024年5月出版了《编竹篮——柴田惠，与鸟越的筱竹工艺同在》（Little More出版）一书。

手拿鸟越的筱竹工艺品，你首先会惊叹它的轻盈。虽说是竹制工艺品，但远比想象中柔软纤细。仿佛秋天的稻穗一般的金黄色很是美丽，同时也能享受随着时间流逝渐变为糖稀色的过程。它的特点是编织孔细密，毫无缝隙，看上去纤细柔软，实际非常结实耐用。

鸟越的筱竹工艺手提篮（图片：在本弥生）

我们请制作者柴田女士讲述了竹制工艺品的迷人之处。

“作为生活用品，竹制品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厨房的笸箩、田间劳作时背在肩上的篮子、便当盒等，我们从小随便在什么场合都能看到。虽然用途各不相同，但几乎都是能用10年20年的东西。”

因gallery KEIAN举办作品展示活动，柴田惠来到东京（图片：nippon.com日本网 编辑部）

受到“民艺运动”倡导人柳宗悦的高度评价

兼具美感与实用性的鸟越筱竹工艺，也获得了“民艺运动”创始人柳宗悦（1889-1961年）的高度评价，他在工艺品中发现了“用之美”，并提升了其价值。2024年4月至6月末在东京世田谷美术馆举办的“民艺MINGEI——美就在生活之中”主题展，成为详细介绍柳宗悦认可的鸟越筱竹工艺及柴田手工艺的良机。

在2024年5月共计8天的gallery KEIAN展会上，日本全国各地的柴田粉丝纷纷到访，展销的作品在几天内几乎售罄。现代社会充斥着因量产而千篇一律的商品，而被精美的手工艺、鸟越的筱竹工艺品所吸引的人却不在少数。那么，为什么这种手工艺会陷入危机呢？究其原因，一方面与各地的传统工艺面临着相同的问题，即制作者高龄化、后继乏人，另一方面也与鸟越的历史以及制作材料筱竹有很大的关系。

观音信仰与筱竹工艺

鸟越地区位于岩手县北部内陆的二户郡一户町的山间。在鼎盛时期的1951年，作为农村工业的副业，竹工艺品销售额成为日本第一。这里并没有“筱竹工艺之乡”的标识，唯一的标志就是这个地方的守护神、鸟越观音的红色大鸟居。

位于岩手县二户郡的鸟越山（图片：在本弥生）

传说鸟越观音是由与最澄和空海齐名的高僧圆仁（794-894年）于9世纪初创立的。一说为圆仁带来了筱竹工艺。在该地区瘟疫流行之际，圆仁传播观音信仰，禁止食肉。但是在耕地有限的鸟越，人们原本就不得不依靠狩猎为生。因此，为了帮助人们维持家庭生计，他传授了竹编工艺。

最近在御所野遗址的发掘调查中发现，从绳文时代开始人们就已经使用筱竹制作编织物了。

关于鸟越的起源也没有明确的定论，不过，直到二战前居民不吃肉食的确是事实。虽然现在没有严格的规定，但柴田从小就不吃肉。

穿过参道（左），便是通向鸟越观音深处院落的石阶（右）（图片：在本弥生）

“对我来说，观音菩萨与筱竹工艺是密不可分的。我每月都会在观音菩萨日（吉日）一早去参拜。我也不会用小杂鱼干做汤汁。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我自然而然地喜欢上了竹制工艺。”

在鸟越，每到冬季农闲期间，都可以看到家家户户制作筱竹工艺品的情景。

“孩子们在帮助祖父母或父母进行手工作业的过程中，边看边学，逐渐掌握其中的技巧。父母首先要赚钱，所以没有时间教孩子，而且记忆中父母也几乎没有手把手教过我。”

120年一遇的筱竹枯萎

筱竹的直径不到1厘米，非常纤细，属于小竹类。由于它比普通的竹子细，因此编织的时候需要一定的根数。不只是编织，采购材料并进行加工也是很辛苦的工作。

柴田从父亲那里学会了采摘筱竹的作业。

手执采到的筱竹登山（图片：在本弥生）

“筱竹的品质根据采摘地点不同而有所差异。过去，即使有人进山采竹子，也没人会抱怨。我自己进山采摘的时候，因为不知是谁家的山，就一定会带着自己编织的篮子，要是主人出现的话，就送给他以表谢意。近来因为篮子比较珍贵，所以就带着啤酒券去（笑）。另外，还会有遭遇马蜂和熊的危险。”

刮皮后破开筱竹并将它们晾晒起来（左）。将一分为四的筱竹削薄的作业（右）。之后进一步仔细调整宽度和厚度（图片：在本弥生）

从2018年前后开始，这种筱竹在鸟越全境逐渐枯萎。根据记录，最近一次是在1897年，之前是1781到1789年，几乎都是以120年为周期出现枯萎现象，但其发生机理尚未明了。据专家分析，筱竹再生需要20年时间。

“加上气候变化的因素，不知道筱竹20年后是不是真的会复活。但是如果停止竹工艺制作的话，那这项技艺就销声匿迹了。现在只要能用不同的竹子就尽管用，想办法一直坚持到筱竹复活。最近我们会控制制作量，总算能确保今后1至2年的材料用量。总之现在必须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灵活应对时代的变化

堀女士在书中盛赞柴田，“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但能感受到她温柔的内心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柴田有着筱竹一般坚毅的品格。

柴田在坚守传统的同时，也在尝试创作各种符合时代需求的作品，如装手机用的竖款挎包、时尚的手提篮等等。其中最佳作品是“M型包”，它是在大正时代长野县松本市用于出口而制作的派对包基础上，加进了柴田独特的设计改进而成的。

从传统型长方形竹箱（左）到派对用“M型包”（右）（图片：在本弥生）

“鸟越的创作者都是专门制作自己擅长的东西，但我制作长方形竹箱，也制作笸箩、手提包，什么都做，因此没有可称之为擅长的东西。正因为如此，我反而可以不受任何束缚，凭借自由的构想进行设计和制作。现在我觉得这是我的强项。”

目前做力所能及之事

柴田的父母都出身名门。母亲曾经是一名手工制作者，55岁的时候突然病倒，柴田决心继承家业。她30多岁结婚后回到鸟越，当时正在抚育孩子。

“下定决心干这行之后，我向母亲询问编织孔的问题，但那时母亲已经半身不遂。编织靠的不是头脑而是指尖记忆，因此母亲无法口头解释。我真后悔在她健康的时候没有好好问清楚。不过，虽然只在初中时做过，隔了几十年重新尝试，不可思议的是指尖居然灵活自如地移动起来。从那以后我就痴迷于此，并逐渐掌握了这项技艺。”

柴田开始从事这项工作是在1988年前后，那时鸟越还有很多手艺人，但便宜而容易量产的塑料原材料开始普及，受其影响，此后制作者不断减少。

“当时我是最年轻的。不过后来最终我还是最年轻的（笑）。我切身感受到了后继乏人这个现实。现在有想学习的人从外地过来，但本地没有。在鸟越，现役创作者只有10-20人左右，而且都是70多岁到90多岁的老年人。”

柴田希望将鸟越的竹编技艺留给后世，这种愿望非常强烈。现在她开设私塾，将自己掌握的技艺尽数传授给学员。

“在鸟越，曾经有过为了保护技术而不往外嫁女的时代。现在情况已经完全不同了。另外，掌握技艺也要靠自己在失败之中不断学习，但现在已经没有那么游刃有余了。如果中断的话，重新恢复是很困难的。我自己走了弯路，现在我毫无保留地将最快掌握这项技艺的要点传授给大家。”

柴田现在有3名徒弟，而且她自己还有想做的事情。

“妈妈病倒之前制作的那种双层编织大桶，我至今也没能超越。总有一天要编织出比它更精美的物品，为了牢记这个目标，我把它放在身边激励自己。另外，还有一些我在脑海中想象的、至今没见过的新样式，这些我也想编织出来。”

母亲惠美子最后的作品双层编织桶与爱犬Chaco（图片：在本弥生）

关于竹编工艺延续了1000多年的原因，堀女士写道：“皆因坚定不移的精神力量。和植物一样，我认为看不见的‘根部’非常重要。”对正在完成“根部”工作的柴田等创作者来说，现在所需要的不正是给予充足的水分和阳光吗？

首先要理解手工艺的价值，以合适的价格进行交易，还有营造让手艺人能安心地继续工作的环境。为此，行政的力量也是不可或缺的。为了不让珍贵的传统技艺消失，我们也要关注身旁自己力所能及之事。

柴田惠女士（图片：nippon.com日本网 编辑部）

采访/撰稿：佐佐木彩子

图片：在本弥生　提供：Little More ©Keeko Hori, Little More 2024

标题图片：编织鸟越筱竹工艺品的柴田惠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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