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位继承当如何（下）：保守派的王牌——“旧宫家回归”方案登场

明治时代的旧皇室典范明文规定由“男系男子”继承皇位

关于日本天皇的皇位继承，直至1889年（明治22年）制定旧皇室典范之前，并没有明文规定。历史上曾出现过十代、共计八位女天皇（皆为男系女子，即父系为天皇的女性）。而明治制定的旧皇室典范规定，皇位继承资格仅限于男系男性子嗣（包括与侧室等没有婚姻关系的女性所生的“旁系”男性子嗣）。二战后，1947年（昭和22年）制定了现行皇室典范，维持了男系男子继承制，并增加了必须为“嫡出”的条件。

这次的专家委员会回避了正式讨论女性天皇话题，其理由是，在征询专家意见时，大多数意见认为“到悠仁继位为止，不应该改变现行的皇位继承规则”。但围绕女性皇族的皇位继承问题，专家们也提出了一些建议。

“应该修改皇位继承资格仅限于‘男系男子’的现行制度，也赋予女性皇族皇位继承资格。同时，就像现行制度下的男性皇族一样，应当允许女性皇族在结婚或其他适当时期创设‘宫家’，使其自身及配偶、子女拥有皇族身份。”（大学教授）

“现行制度承袭自旧皇室典范，但宪法本身已被修改，因此旧制度处于难以维系的状态。像皇位继承资格仅限于男系男子这种过时的限制，有必要放宽条件。”（大学名誉教授）

“只要侧室制度不被承认，男系男子继承制迟早会走入死胡同。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不得不承认，在现行宪法框架下，男系男子继承制是一种旧时代气息浓烈的过渡性制度安排。”（大学教授）

曾拥有皇位继承权的26名旧皇族

专家委员会作出判断，应在悠仁亲王将来婚姻状况等的基础上再深入探讨皇位继承问题，暂时搁置了国民十分关注的女性天皇相关话题的讨论。此外，“与皇位继承问题分开考虑，目前最紧迫的问题是如何确保皇族人数”，为此专家委员会提出了三个方案。

具体方案，除了上篇介绍过的“女性皇族结婚后继续留在皇室”之外，还有让已脱离皇室的旧宫家子孙们回归皇族的方案。围绕“旧皇族回归”又分别提出了两种方案：①皇室领养旧宫家子孙中的男系男子为“养子”；②通过立法直接恢复旧宫家子孙中的男系男子皇族身份。对于希望维持男系男子皇位继承制的保守派来说，旧皇族回归是倍受期待的王牌策略。

二战战败后，日本处于盟军总司令部（GHQ）的占领管治之下。1947年10月，除了昭和天皇的弟弟秩父、高松、三笠3个直系宫家之外，自室町时代承袭伏见宫一脉的11个宫家51名皇族脱离了皇族身份，成为普通国民。其中包括26名原本有皇位继承权的人，他们因脱离皇籍，同时也失去了继承皇位资格。11个宫家之所以被剥夺皇族身份，主要原因是GHQ下令将日本皇室财产的大半收归国家所有，皇室无法供养太多皇族成员。

专家委员会认为，11个旧宫家的皇族男性子嗣，在日本国宪法和现行皇室典范下曾经拥有皇位继承资格，皇室可以领养他们的子孙为养子，令其重归皇族。虽然有意见认为难以马上得到国民的理解和支持，但报告中解释说，“他们成为养子后，与现有皇室成员一起参加社会活动并发挥作用，可期待在此过程中逐渐获得国民的理解和共鸣。”

虽然被收作养子的皇族没有皇位继承资格，且被收作养子时其已经出生的孩子也不会被认定为皇族，但之后再生的孩子能否成为皇族且拥有皇位继承资格，报告中没有明确说明。这一点想必也将成为今后讨论的焦点。

另一个方案，则是通过立法来恢复旧宫家男系男子子孙的皇族身份，这一制度“不需要秉承现有皇族的意愿”。但专家委员会也指出，让现在只是普通国民的人在和现有皇族不产生任何家庭关系的情况下变成皇族，更难获得国民的理解与支持。因此，应该优先推动前面提到的养子方案，如果仍然无法充分确保皇族人数，再讨论立法方案也不为迟。

日本天皇、皇后以及其他皇族们在松之间宫殿接受新年朝贺（引自宫内厅官网）

新旧皇室典范皆禁止“皇族养子”，担心引发皇统混乱

小泉纯一郎内阁（2005年）时的专家委员会和民主党政权野田佳彦内阁（2012年）时有关皇室问题的“论点整理”，都曾否定“旧宫家回归” 方案，所以，这个方案在此次专家委员会上也成为了一大争论焦点。

特别是其中的“皇族养子”，新旧皇室典范都不予承认。据说是考虑到那样可能引发皇统混乱。而且，日本国宪法第十四条（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中规定，“①全体国民在法律面前一律平等。在政治、经济以及社会的关系中，都不得以人种、信仰、性别、社会身份以及门第的不同而有所差别。②华族以及其他贵族制度，一概不予承认”。有不少人认为“皇族养子”违反宪法此条规定。既然旧皇族现在也是普通国民，就应该遵守宪法规定。

下面介绍专家意见征询中的几个正反方意见。首先，是赞成旧皇族回归的一派。

“日本的悠久传统中，旧宫家一直是皇族。既然与皇室毫无关系的人与女性皇族结婚都能成为皇族，那么几十年前还是皇族一员的人重新回归皇族又有何不可呢？”（记者）

“应该制定《旧皇族男系男子取得皇族身份特例法——养子特例法》（暂名），作为皇室典范的补充特例法。接纳那些有明确历史渊源的年轻人为皇族，国民在感情上应该容易接受和理解。”（大学教授）

而反对的一方是这么认为的。

“皇位是世袭的，也就是说，皇位继承依据的是血缘关系。血缘的远近男女并没有差别。一般来说，比起血缘关系非常远的男性皇族来，普通国民对于血缘关系更近的女性皇族应该更有感情，更加崇敬。让这样的人成为天皇，不正是巩固日本天皇制度的基础吗？”（前大法官）

“在现有皇族之外制造新的皇族，恐怕会让人联想到皇统分裂，绝对不可以这样做。”（大学名誉教授）

日本放送协会（NHK）2022年1月实施的舆论调查显示，民众对于“领养旧皇族男系男性子嗣为养子”的方案，赞成的为41%，反对的为37%，如实反映了上述争议。两派的支持率都没有超过半数，可以看出日本国民对于旧皇族的判断还难以作出抉择。

皇族内部也意见不一

那么，作为当事方的现有皇族们又是如何看待这一问题的呢？我在上篇文章中提过，小泉政权时的专家委员会2005年提议承认女性天皇和女系天皇（仅母家拥有天皇血脉的天皇）。当时，三笠宫宽仁亲王（2012年逝世）在其担任会长的社会福利团体机关报上，发表了如下反对女系天皇的观点。

“日本的悠久历史和传统，难道就要在平成时代这么轻易地改变吗？”

“所谓‘万世一系’，125代（当时）日本天皇的皇统，之所以弥足珍贵，是因为从神话时代的初代天皇神武天皇开始，一直以‘男系’传承至今，从未有过例外。这是切不可无视的事实。”

“（作为维持男系继承的措施，提出了几点建议）①让1947年脱离皇籍的旧皇族恢复皇籍；②让女性皇族（内亲王）从前皇族（男系）中领养儿子，使其获得皇位继承权；③让旧皇族继承已经绝后的秩父宫、高松宫的香火，重建宫家。”

而秋筱宫文仁亲王，则多次在记者会上反复发声，对恢复旧皇族持消极态度。在2017年的庆生记者会上，谈到皇族人数减少问题时，他是这么说的。

“我听到有人说，皇族人数越来越少，会影响许多公务活动的开展……（中略）我觉得没有太大的影响。我认为，当前基于现有皇族人数，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开展力所能及的活动，就可以了。”

2019年被立为“皇嗣”的秋筱宫，在外访之前举行的记者会上说，“（由于皇族人数减少，导致）能够担当开展国际友好事务的人手变少了，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无可奈何的事。我认为，现有皇族人员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力行事就可以了”。

这些言论，和秋筱宫在2009年记者会上的主张在逻辑上是始终一致的。当时他说，“从国家费用负担来看，皇族人数少并非什么坏事”。他的思虑可以这么来解释，如果皇族人数增加，皇室费用势必增长，相应的国民负担就会增大。

当时的天皇皇后、皇太子夫妇、秋筱宫夫妇等出席“平成”最后一次普通国民新年朝贺活动。2019年1月2日（图片：时事社）

那一年（平成21年，2009年），天皇（现为太上皇）在记者会上表示，“有关皇位继承制度的问题，有赖于国会深入讨论，但在关于将来皇室如何发展的问题上，尊重皇太子和一直支持他的秋筱宫的想法，我认为是很重要的。”

今后有关皇室问题的讨论，也应该尊重国民的意见，以及作为当事方的皇室的想法。不然的话，就不可能构建行稳致远的新制度。

标题图片：东京都庭园美术馆（左，旧朝香宫邸）和高轮格兰王子大饭店（旧竹田宫邸）（PIX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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