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障碍设施为何会障碍重重？看看原残奥运动员怎么说

无障碍酒店的房间也是问题多多

有一天，笔者为了见一位坐轮椅的朋友和她的丈夫，打算预订一家在东京市中心山手线某车站附近的餐厅。但想去的店全都开在楼梯狭窄的地下，也不知道有没有电梯，从网上的照片看，店内都不宽敞，最终只得放弃。真是没有什么选择。

朋友夫妇俩告诉我，每次预订餐厅，他们都会提前打电话确认轮椅能不能进厕所、店内有没有台阶等细节。此外，在预订酒店时，希望能订上无障碍的房间，可即便是客房数量很多的酒店，往往也只有一两间这种房间，而且就算恰好有空房能够订上，价格也会比其他房间贵很多。

于是，在采访上原先生时，笔者特意在酒店预订了一间无障碍客房。就像餐厅一样，能够开展采访活动的无障碍场所也是非常难找的。这是都内一家新开的酒店，总共有150多间客房，其中有3间无障碍客房，价格相当于普通的三人间，确实很贵。而且预订的房间位于距离电梯最远的楼道尽头。

上原先生平时总是单独行动，不用人照顾。据说在预订餐厅时，“即使提前打了电话确认，但由于店家自己也搞不清轮椅能不能进厕所，所以经常遭到拒绝”。那么，酒店的情况如何呢？

“以前有一次，我订了一间普通客房，办理入住手续时，酒店员工向我推荐说‘我们也有无障碍客房哦。需要加收5000日元’，我当场回绝了。今天这间客房，浴巾摆放的位置比较低，挺贴心的。有时一些无障碍客房的浴巾是放在高处，坐轮椅的人不方便取用。不过，有点遗憾的是，浴室的淋浴喷头位置比较高。本身是活动式的设计，如果一开始就放在较低位置就好了。架子上的电视遥控器也放在手够不到的位置。这个房间很有代表性，反映出很多人把问题看得太简单，认为只要装备了无障碍设备就够了。”

2010年温哥华冬季残奥会银牌得主上原大祐（摄影：今村拓马）

在负责筹备、举办奥运和残奥会的东京都，按照无障碍条例规定，预计到2020年大会开幕时，将会拥有550间“轮椅使用者客房”。同时，按照建筑物无障碍条例，2019年9月以后开工的一定规模以上的酒店必须符合无障碍标准，比如所有普通客房的出入口宽度要达到80厘米以上，浴室出入口宽度要达到70厘米以上……。而上原先生这样说道。

“光是入口实现无障碍化，房间就真的没问题了吗？我对此抱有疑问。”

自以为是的通用设计

关于开头提到的“日本的通用设计多是幻想式的设计”的论点，上原先生解释了理由。

“比如，丰田2017年10月推出的，号称采用了通用设计的出租专用车‘Japan Taxi’，每次放下帮助轮椅上车的坡台，都要经过繁琐的程序，甚至有时能让人等待20分钟以上。换作英国的伦敦出租车（London Taxi），早就坐上车了……”

为此，大约12000人在网上发起了呼吁，要求改进设计，方便轮椅使用，并将集体签名交到了丰田公司。2019年3月，丰田推出了局部改良的Japan Taxi，改善了轮椅的乘降便利性，将操作步骤从63项减到了24项，耗时大约3分钟。向东京都内的出租车公司询问后得知，它们已经引进了新款车，关于操作时间，据说“需要大约5分钟。在有些停车场所，可能需要更多时间”。

简化了轮椅乘降操作步骤的丰田出租专用车型，2019年1月31日，名古屋市西区（时事社）

那么，其他交通工具如何？

“我想，来日本观看奥运和残奥会赛事的许多外国人应该也会去京都逛一逛。但就拿东海道新干线来说，列车共有大约1300个坐席，而轮椅席位仅有两个。而且，任何人都可以通过APP预订，所以坐轮椅的人经常预订不到。因此，我们这些使用轮椅的人往往只能待在车厢之间的连廊。我们经常自嘲‘今天又当连廊族了’。”

据说在铁路方面还有其他一些问题，例如触屏式售票机，对于视力障碍人士而言，比以前的按钮式售票机更难操作，但对于坐轮椅的人来说，由于视角关系而看不清屏幕显示内容。

大部分体育馆“不能租借给坐轮椅的人士”

问题不只是局限于酒店和交通工具。作为残奥会的举办国，还有一个非常荒唐的事情。上原先生将之称为“体育馆问题”。

“如果坐轮椅的人想要租借体育馆场地，大部分体育馆都会表示‘无法租借给坐轮椅的人士’。理由是‘会留下轮印’，可是现在已经有了不会留下痕迹的轮椅专用轮胎呀。而且，体育馆的地板上总是有无数鞋印。但如果你追问鞋印和轮印有什么区别，也没有任何人能够说出个所以然。”

“我的老家在长野县，1998年举办过残奥会，参加平昌奥运会之前，我们曾经想租借长野一家滑冰场练习，但就像体育馆对待‘坐轮椅的人’那样，对方也以‘不能使用冰橇（残疾人冰球项目使用的比赛器具）’的理由进行了拒绝。长野县不是举办过残奥会吗？后来又被东京都内的国立体育馆拒绝了，向体育厅吐槽‘到底有没有举办残奥会的意愿啊？’之后，再去体育馆，这下没问题了。那么，为什么一开始要拒绝呢？”

在平昌残奥会残疾人冰球第一轮淘汰赛中，作为日本国家队队员的上原（左）与捷克选手展开较量，2018年3月13日，韩国江陵（时事社）

虽然尽是些不可理喻的事情，但上原先生所在的“D-SHiPS32”认为，在这些问题上“即使一直抱怨，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他们试图“轻松愉快地、以幽默的态度去解决”。

“我现在正在寻找脏一点的体育馆。我想租借这样的体育馆，坐着轮椅搞运动，然后把打磨地板也当作运动，让出借方觉得‘租给轮椅人士会变得干净起来’。涩谷区一家体育馆已经连续4年把场地租给一个轮椅橄榄球队。这种运动项目会用到松香，所以如果练习时间是3小时，那么需要拿出最后1小时来打磨地板。由于体育馆变得非常干净，所以区里也欢迎球队多多使用，一起参与打磨地板的志愿者也越来越多，甚至成为了这项运动的粉丝。我希望把这种经验推广到各地。”

如何避免无障碍奥运设施建设失误

上原先生给我们介绍了他参加平昌残奥会时印象深刻的设施。 

“平昌的冰球场，设有环绕全场的轮椅席位，我觉得这一点非常棒。因为可以选择坐轮椅观赛位置的地方很少。但有点可惜的是，固定坐席和轮椅摆放区是像下图这样交叉排布的。这样的话，如果坐轮椅的人结伴前往，就不能挨在一起了。大家觉得，除了看护人员外，坐轮椅的人不会和其他人一起来。最好的状态是，在没有固定坐席的全新空间，放上看护人员用的凳子。”

平昌的冰球场的轮椅席位。坐轮椅的人不能挨在一起

据说平昌还有一些会让残障运动员感到困扰的设施。

“运动员食堂，因为布设了电线，所以地板上有些略微隆起的地方。如果我们一手端着盛有食物的餐盘，一手转动轮椅的轮子，就越不过去。要想双手转动轮子，就只能把餐盘放在膝盖上越过去，而许多运动员会因为此时的晃动把汤水溅在身上。如果能从天花板上走线就好了……。还有，运动员村的轮椅用厕所，入口的坡台上没有一个平台，所以开门的时候轮椅会往下滑。因此，包括获奖选手在内，所有运动员都上不了厕所，在坡台上干着急，就像在上演一出滑稽短剧。”

平昌残奥会的运动员食堂。地板上有一些因为布线而隆起的地方（左）。运动员村的轮椅用厕所（右）的坡台上没有一个平台

为了举办残奥会，东京都也设立了研讨小组，听取当事人和专家学者的意见，但上原先生表示，日本也“容易出现”前面提到的平昌的问题。为什么会出现这种错误呢？

“沟通还远远不够。按比例计算，你的七个朋友中应该就有一个残障人士。我们经常说TtoT（从他人到朋友，朋友的日语发音首字母是T——译注），希望‘他人之事’能够变成‘朋友之事’和‘自己之事’。”

“最关键的是，通过东京残奥会的举办，大家已经意识到了改变的必要性，我觉得这很有意义。不过，东京残奥会并非无障碍化发展的终点。我认为这只是起点。”

（摄影：今村拓马）

采访/撰文：桑原利佳、POWER NEWS编辑部

标题图片：轮椅橄榄球的轮胎和球，2019年1月27日，东京都品川区日本财团残障运动中心（时事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