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国际”舞台——访白洲次郎故居有感

政治外交

晚秋时节,笔者拜访了白洲次郎的故居“武相庄”。它位于电车小田急线鹤川站北口徒步约15分钟的地方。之前,NHK教育频道“智慧泉”栏目曾做过白洲次郎的特辑。或许是受了电视节目的影响,来此参观的人不少。置身白洲次郎故居,笔者脑海里不禁涌现出“全球化”热潮下当今社会所面临的种种问题。

衣品出众,当过模特:白洲是真人版“花形满”?

在昭和时代的著名漫画《巨人之星》中,主人公星飞雄马有一个竞争对手叫花形满。花形上小学4年级,开着他父亲公司制造的赛车。而现实中的白洲次郎,据说曾在旧制中学(相当于现在的高中)时期,开着美国产的高级轿车四处兜风。武相庄里现在还展示着同款轿车。在当时,人们看到旧制中学的学生开着这样的轿车,无疑是惊讶不已吧。这正是所谓的现实比漫画更离奇。

武相庄故居里,挂着白洲次郎穿过的和服。笔者上次拜访时,那是一件英国老牌男装店亨利·普尔(Henry Poole & Co)制做的西装。网上一搜,还发现了白洲次郎身穿纯白衬衫、休闲牛仔裤坐着的照片,据说他还当过三宅一生(Issey Miyake)服装的模特。无论名牌与否,价格高低,只要穿在白洲次郎身上,看似连衣服都喜悦无比,荣幸不已。也就是说,他穿什么、怎么穿都好看,这都是因为穿衣人的气质。端庄而有风度的人,身上的衣服也会显得好看。白洲次郎正是极致衣品的典范。

白洲次郎故居“武相庄”内  笔者摄影
白洲次郎故居“武相庄”内  笔者摄影

出色的工作:修改《旧金山和约》签署仪式上的首相演讲稿

白洲次郎担任了许多重要而艰巨的工作。其中,尤其铭刻在笔者心中的,是白洲将《旧金山和约》签署仪式上日本首相吉田的演讲稿从英文改成了日文,并对内容做了大幅修改。修改后的原稿写在一个长30米、直径10厘米的卷纸上,据说当时海外媒体发电文时,将其称为“吉田厕纸”。

时任日本首相吉田茂以及外务省考虑到是在美国进行演讲,因此准备了英文的演讲稿。既然是面向占领国、战胜国的美国听众,用英语演讲自然是顺理成章的。(顺带一提,也有人说,当时日方分别用日文和英文准备了原稿,美方建议用日文演讲,日本代表团和吉田茂首相对此表示同意。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只要读完日文的演讲稿即可,就没有必要准备上述那个卷纸一样的稿子了。)

但是,在正式演讲的两天前,吉田首相要求白洲次郎审读演讲稿。或许是因为吉田不满意演讲稿的内容,所以特意要白洲看一下吧。果然,白洲看完后,甚是气恼。不仅仅是对演讲稿用英文撰写大为不满,更是将那些对美国(驻日盟军总司令,GHQ)阿谀奉承的内容视作一大问题。令他气恼的或许就是“这究竟是对谁演讲?”这个演讲本应是面向日本国民的,为了让日本国民立刻听懂演讲内容并重塑自尊,这只能是用日文而别无选择。而且,这是和战胜国基于平等的立场进行的演讲,所以没有必要巧言令色。话虽如此,当时的演讲应该已经获得GHQ非正式同意,要进行大幅修改原本是不现实的。然而,当吉田首相从容地读完大幅修改后的长卷,日本在精神层面也得以恢复了独立。那时的白洲次郎,对日本来说可谓是“正当其时,正逢其事,正得其才”(The right person in the right place at the right time)。

签订《旧金山和约》仪式上,日本首席全权代表吉田茂首相在署名(1951年9月8日于美国・旧金山,时事社)
签订《旧金山和约》仪式上,日本首席全权代表吉田茂首相在署名(1951年9月8日于美国・旧金山,时事社)

重回“国际”舞台

当笔者看到白洲次郎修改后的“吉田厕纸”的复制品后,想起了学生时代一件令人羞愧的往事。大学毕业前,笔者去欧洲穷游。经过地中海的一个小岛时,和当地年轻人磕磕绊绊地进行对话。

“说起美国总统……”

“哦,你知道的很详细啊。话说回来,日本的政治状况怎样呢?”

“嗯,这个嘛……(沉默)”

“算了。说说你家乡吧。”

“唉,没什么特别值得说的……(沉默)”

“什么啊。你连自己的国家和家乡都不了解啊。”

这个经历,让我认识到自己虽然知道一些其他国家的事情,却对自己的祖国和故乡一无所知。要是地中海有灵,看到我这副丑态,也不禁会羞愧得面红耳赤的。不了解自己家乡的人,在海外是不会受欢迎的。

相反,了解自己故乡的人则是幸运的。

1963年6月26日,当时的美国总统约翰·费茨杰拉德·肯尼迪在西柏林进行了那场著名的演讲。

——“‘我是罗马人’,这在两千多年前是一句最令人自豪的话。今天,在这个自由的世界里,最自豪的话当属‘我是柏林人’。”

肯尼迪的这场演讲之所以打动了饱尝冷战之苦的柏林人,是因为他让生于斯长于斯的当地人感到了作为柏林人的骄傲。

话说回来, “国际”这个词汇昔日非常流行,但在今天,“全球化”这种表现象似乎已取而代之,更加脍炙人口。两者的区别就在于,是否意识到国境的问题。前者含有国家概念,后者则没有。

一开始,这种“全球化”的思想得到人们的积极肯定,但最近,有人指出全球化带来了贫富差距的扩大等负面问题。例如,美国最近的政治局势、英国脱欧问题等,都是因为其负面因素超出了人们可容忍的范围。“全球化”和“国际化”有各种定义和解释。在此,笔者想以纳税意识高低为切入口来做一番思考。

日本国民的三大义务之一就是“纳税的义务”。国际化的跨国企业是将总公司设于自己国家,但很多全球化的企业,却是在避税港(tax haven)设立空壳公司。针对此类问题,一些国家已经开始严格要求企业方为行政服务支付等价的费用。比如,2015年,英国为了解决谷歌公司利用纳税漏洞来避税的问题,新增了一种被冠以“谷歌税”的转移利润税。2017年,欧盟(EU)认定亚马逊公司在卢森堡得到了过多的税收优惠,要求卢森堡对亚马逊追征税款。

换言之,国际企业认为向本国纳税是理所应当的,并为此感到自豪,而全球化企业则重视避税效果。当然,追求避税并不违法,但过分追求避税效果,则与纳税义务背道而驰。任何事情做过了头,都会出现回摆。或许,现在便是回摆的开始吧。

笔者想象了一个画面。如果白洲次郎问:“你是哪里人?”对方回答:“我是地球人。”或者,白洲问:“贵公司是哪国的企业?”对方回答:“是地球的企业。”那么,我猜白洲定会苦笑着说一声“真对不起了!”,然后转身而去。

白洲次郎  1964年7月摄影(时事)
白洲次郎  1964年7月摄影(时事)

(文中敬称略)

标题图片:白洲次郎故居“武相庄”  笔者摄影

旧金山 和平 白洲次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