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岛第一核电站，“非日常”中的日常：东日本大地震九年之后

在前往福岛第一核电站采访的前一天，也就是2月12日晚上，电视上播出了这样一条快报

——福岛县滨通地区  震度4

“这要是大地震的前兆可就麻烦了”“不能告诉在老家的母亲我明天要去福岛第一核电站”——各种想法瞬间在我脑海里涌现出来。采访的事情定下来之后，我在日常工作之余，翻阅了一些过去有关核电站的报道，一如平常地地为出差做着准备。然而，我的内心深处，似乎还是有些紧张。

食堂的伙食，量多卡路里高

采访当天，进入现场需要通过层层关卡，工作人员会核对来访者身份，检查是否携带了危险品，令人重新体会到这里绝非是一般的采访现场。

福岛第一核电站现在的外景。近处的水槽内存放着经过净化处理的污水。远处是风平浪静的大海

正在开展停堆作业的1号机组（左后）和2号机组

建筑物的外墙上还明显残留着海啸侵袭的痕迹

现在有超过4000人在核电站内工作。当然，他们不全都是东京电力公司的员工。反应堆制造商、土木工程、污水处理、空气净化等各种领域的“合作公司”都派出人员，在这里组成了一支联合部队。或许正因为如此，在走廊、换鞋区侧肩而过时， “你好”“辛苦了”的寒暄声，令人印象深刻，有点儿像是登山时打招呼的礼仪。与其说是单纯的礼貌，更让人觉得是一种日常的点滴积累和铺垫，即使彼此不熟，到了紧急时刻也能顺畅沟通。

员工在前往工作现场之前穿戴装备的区域。“辛苦了”的招呼声此起彼伏

食堂的伙食，有套餐、盖饭、咖喱饭和面类四种，每份390日元。不同于大城市写字楼的员工食堂，这里的饭菜热量偏高，每份有800～900卡路里。我点的拉面套餐配有小笼包和米饭。由于这里的人多数是在户外从事体力工作，所以基本没有“低卡路里健康餐”“碳水化合物减肥餐”这种需求。

似乎随处可见的食堂景象，但不同于城市里的写字楼，看不到女性的身影

在这里工作的人，不存在“发了工资，去外面好好吃一顿”这种选择。据说为了避免大家吃腻，即便是每天提供的“咖喱饭”，也尽可能常换花样，或用猪肉或用鸡肉，咖喱汁和配料也有不同的组合搭配。前去采访的2月13日是情人节的前一天，食堂门口贴了一张海报，预告第二天的特制情人节咖喱饭，上面搭配了一个心形可乐饼。这里无疑是一个特殊的工作场所。但对于工作在这里的人们来说，他们在这里过着和其他地方并无二致的时光。

食堂介绍情人节特制伙食的海报。想额外加餐的人，可在食堂旁边的便利店购买饮料和点心

每份午餐一律390日元。图片是同往采访的同事点的一份元气盖饭。适合在户外从事体力工作的人员，味道浓厚，饭量十足

禁止手机拍照

可能大家都在同一个工区干活儿吧，虽然都是四五人结伴儿，但有的小团队只是默默吃饭，互相不说话；有的则在饭后喝几杯茶，闲聊一阵儿。其中还有人在吃饭时也左手拿着手机，眼睛时刻不离屏幕。这种景象在每个公司都很常见。不过，我们在申请采访时被反复叮嘱“不能带手机”，所以我们把手机都放在了停车场的车里。

我向东京电力方面的负责人询问“员工就可以带手机吗？”，他一边回答说“对，我也带了”，一边从包里拿出手机给我看。禁用手机是为了禁止拍照，不能将核电站内的安保信息泄露出去。换句话说就是禁止携带相机。据说，在厂里工作的员工携带手机入内，需要提前申报携带的机型，并用贴纸遮封住镜头。休息的时候，可以看看喜欢的视频放松心情，或许还会和家人等朋友用LINE联系。

内部员工可以携带事前登记的手机进入厂区。摄像头已经贴上贴纸，不能拍照

我们在采访之前和之后都接受了“全身放射线计测器”的检查。这是一种从外部测量人体内的放射性物质剂量的装置。在核电站内工作的人员有义务三个月检查一次，而访客需要在来访当天接受两次检查。此次采访过程中，我们没有进入需要穿防护服的高放射量区域，在沙尘较多的地方也按照负责人的指示佩戴了防尘口罩。尽管如此，因为我们去了发生事故的1～4号机组旁边采访，所以还是心存不安，害怕受到什么影响，因此在采访结束后检查身体时，心情略感沉重。然而结果却令人大感意外，“啊，怎么会这样呢？”，数值竟然比采访前还低一些。

相关人员解释说，“刚才你上了厕所对吧。我们每天吃饭也会将放射性物质摄入体内，然后再排泄出去。因为有这种日常饮食习惯的影响，虽然个体情况不同，但通常来说，经常食用海藻的日本人会比欧美人高一些。”

3号机组靠海一侧的施工现场。现场负责人要求我们在这种地方佩戴防尘口罩

测量体内放射性物质量的全身放射线计数器。测量一分钟，当场就能得到结果

全身放射线计数器测量结果。笔者（表内第三行）的采访前数值为1404，采访后降到了1257。采访前的数值在三人中最高，据说是因为平时喜欢吃海藻的影响

遗弃在店内的人体模特 

办公楼的一层大厅里设有便利店，随意摆放着几张桌椅，可以简单地开个碰头会或谈点事情。据说大厅一角设有一个楼内唯一的吸烟区。我不吸烟，有时还会觉得“吸烟区附近有很多散发着烟味儿的人，挺烦人的”，但这天我发自内心地感到“这里的员工有一个可以抽根儿烟小憩一会儿的场所真是太好了”。

福岛第一核电站新办公楼主楼。一层大厅采用了天窗采光设计，给人明亮、宽敞的感觉

采访结束后，我们开车前往入住的酒店。核电站周边放射线量较高，还属于指定的“返乡困难区域”。或许是因为进出核电站参与停堆作业的车辆较多，虽然这一带已经九年无人居住，公路沿线的街景却没有荒凉到出乎想象，但是依然给人毫无生活气息的阴森感。休闲服饰连锁店“SHIMAMURA”大门紧锁，衣服原封不动地挂在衣架上，人体模特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挂着衣服的很多衣架还是九年前的老样子

“SHIMAMURA”门前的马路对面，大量装满核污废弃物的容器堆积如山

摄影：土师野幸德（日本网编辑部）

标题图片：正在开展停堆作业的3号机组附近。乍看像是普通的工程现场，但反应堆安全壳内至今仍残留着核燃料碎片，并不断释放着热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