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板运动与日本社会——街头文化并非主流的国度为何能培养出多位奖牌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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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次成为奥运会比赛项目的滑板,是东京奥运会备受瞩目的赛事之一。尽管日本代表团获得了多枚奖牌,一跃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但滑板运动还未普遍得到日本社会的接纳和喜爱,也谈不上拥有完善的竞技环境。在这样的情况下,日本依然培养出了世界顶尖的滑板运动员,其背后有什么样的因素呢?对此,笔者做了一番探究。

突如其来的滑板夺牌热潮

在2021年夏天举行的东京奥运会上,各种各样的竞技项目和运动员成为人们热议的话题。本届奥运会新增的几种项目,对于很多人来说或许是第一次接触。其中,奥运会前后认知度和关注度变化最大的,莫过于滑板项目了。

奥运会开幕前,作为日本奥运代表团有望获得奖牌的项目,滑板虽然受到过一定关注,但与其他主流竞技项目相比,它只是“奥运会新设项目之一”而已。不过,滑板项目一开赛,就成为舆论的焦点,不仅体育新闻,其他各类电视节目也都连日进行专题报道。

这主要归功于滑板运动员们的出色表现。

奥运会滑板项目设街式赛和碗池赛,分男子组和女子组。街式赛采用直道;碗池赛则在凹槽场地进行,场地的形状看起来像是由数个碗池拼合而成的。在东京奥运会上,日本代表团掀起了夺牌热潮——在街式赛中,堀米雄斗夺得了男子组金牌,西矢椛和中山枫奈分别获得女子组金牌和铜牌;在碗池赛中,四十住樱和开心那分别获得了女子组金牌和银牌。

决赛中,西矢椛(右)和中山枫奈(左)在比赛间隙谈笑风生。二人对话的内容是讨论动画片《小浣熊》,这让人们知道后又津津乐道了一番(2021年7月26日,东京有明城市运动公园,时事社)
决赛中,西矢椛(右)和中山枫奈(左)在比赛间隙谈笑风生。二人对话的内容是讨论动画片《小浣熊》,这让人们知道后又津津乐道了一番(2021年7月26日,东京有明城市运动公园,时事社)

滑板热在东京奥运会结束后也未见消退,新闻媒体持续报道奥运会滑板参赛运动员们的动向。报道中还提到很多人蜂拥前往可以玩滑板的场地。与之前相比,如今这种盛况令人有隔世之感。因为在日本,滑板运动向来很容易招致否定。

由街头文化引发的矛盾

在公共道路上或公园里,时常能看到有人玩滑板的身影。滑板是一种很方便的运动,只要有一块滑板,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能滑,很多滑手都喜欢在这样的公共场所玩。滑板因此被称为“街头运动”。

然而,在街头玩滑板,滑手有时会和周围的普通人产生摩擦。举例来说,实际生活中,人们认为“玩滑板是危险行为”。且不说那些水平已经达到能参加奥运会的滑手,如果技术不过硬,没能好好控制住滑板,一旦滑板脱脚飞出,就可能造成事故或损坏物品。由于存在这样的风险,人们便认定“玩滑板是危险的”。

噪音也是个问题。在路面滑行时滑板发出的声音相当大,加上很多滑手的穿着给人“不太听话”的感觉,于是滑手与附近居民之间发生冲突的情况时有发生。

街头特有的文化常常逸于规范之外,玩滑板容易被人们视作在制造麻烦。然而,专门的滑板场地却并不充足。因此,滑手们明知不被允许也只得在公共道路上或公园里练习,由此引发了民众进一步的反感和抵制,形成恶性循环。

总体而言,在日本,玩滑板的条件并不理想。那么,为什么能产生这么多位奖牌得主呢?最大的一个原因就是在滑板运动成为奥运会项目之前,就已有很多为滑板运动员倾注了极大的热情。

同伴意识和年轻优势催生了奖牌得主们

比如堀米雄斗获得的那枚金牌,就和担任日本滑板国家队教练的早川大辅是分不开的。现年47岁的早川自己就是一名滑手。他13岁左右迷上滑板,19岁时去洛杉矶接触到了当地真正的滑板文化,便决心成为一名职业滑板运动员。从滑板在日本还是一项冷门运动的时候起,他就已经作为先行者引领着滑板界的发展。如今他虽然从一线退下,但依然为滑板事业倾注满腔热情。他以教练的身份,同时也作为堀米雄斗的前辈滑手,参加了东京奥运会。 

时间回到10年前,早川一位玩滑板的朋友带着当时在上小学的堀米雄斗来到滑板场,堀米的表演让早川当即看出了他的潜能,并决心帮助他。堀米上初中后,早川就带他去滑板的故乡美国磨练技术,当时,所需费用都只能由他们自己筹措。早川曾向滑板协会和相关企业申请赞助,却没有得到过满意的答复。结果早川甚至自掏腰包。对于这段经历,他低调地承认:“嗯,是有过这么一回事。”

22岁的堀米雄斗(中)在男子街式赛决赛中连发大招,摘得桂冠,成为滑板这一奥运会新设项目的首枚金牌得主(2021年7月25日,东京有明城市运动公园,法新社/时事社)
22岁的堀米雄斗(中)在男子街式赛决赛中连发大招,摘得桂冠,成为滑板这一奥运会新设项目的首枚金牌得主(2021年7月25日,东京有明城市运动公园,法新社/时事社)

在堀米雄斗的成长过程中,有早川大辅这样的伯乐无私地帮助他提升技能,像这样的运动员还有很多。从他们身上我们能够感受到,他们对于同样投身滑板运动的人抱有强烈的同伴意识。这种同伴意识也对滑板运动员的成长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日本滑板国家队街式赛队员白井空良如是说:

“我经常会向别人请教动作技术,有人问我怎么练时我也会回答他们。”

并非只有白井如此。滑板运动员们在观看比赛的时候也会互相交流——“刚才那招是怎么练的呢?”“练了多久?”

一般来说,面对竞争对手时,人总想着隐藏自己。滑板运动员们却反其道而行,坦诚相告,这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们认为“玩家皆是同伴”。大家相互学习,切磋、琢磨,共同提高。正是这种氛围催生了这么多的奖牌得主。

还有另外一种观点,认为女子滑板项目出现多位奖牌得主的原因在于运动员年龄小。在东京奥运会上获得奖牌时,四十住樱19岁,中山枫奈16岁,西矢椛13岁,开心那12岁。这些年仅十几岁的运动员入选了日本国家队,并在奥运会上大放异彩。在滑板运动中,身材娇小、动作敏捷是一大优势,她们取得好成绩正是发挥出了身体发育成熟之前特有的敏捷性。

近年来,随着世代更迭,曾经的滑手已为人父母,于是他们的下一代从幼年时起就被带着玩滑板,这种现象引人注目。

或许就是在上述几个因素的综合作用下,本届奥运会才出现了日本队夺牌热潮。

滑板运动独有的价值观

东京奥运会之后日本掀起滑板热的契机当然是奥运会上取得的优异成绩了,但前面提到过的“同伴意识”所形成的滑板运动独有的价值观,也在日本社会引起了很大的反响。

“滑滑板并不是为了争夺排名。只要有人滑出了厉害的技术动作,大家就会发自内心地交口称赞。这在滑板运动中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早川大辅)

冈本碧优曾被认为是东京奥运会女子碗池赛冠军的有力争夺者。她在第三轮出场时尝试以大招向金牌发起冲击,但以失败告终,只获得了第四名。她一结束比赛,外国选手们就立刻围了过来,把她高高举起。“运动员们相互鼓劲”的画面令人印象深刻,经常见诸媒体,但那并非出于安慰,而是对冈本碧优舍弃稳保铜牌心态,勇于挑战更高目标所表达的敬意。

冈本碧优曾是东京奥运会的夺冠热门,虽然只获得了第四名,但竞争对手们对她的出色表现给予了极大赞赏(2021年8月4日,东京有明城市运动公园,时事社)
冈本碧优曾是东京奥运会的夺冠热门,虽然只获得了第四名,但竞争对手们对她的出色表现给予了极大赞赏(2021年8月4日,东京有明城市运动公园,时事社)

不以击败对手、提高成绩为终极目标,而是优先确保自己能呈现酷炫的动作,勇于挑战,这样的运动员是滑板项目所鼓励的。这种超越胜负的价值观传递给了观众,让人觉得新奇。正因为如此,滑板运动才在奥运会结束之后热度更甚。

当然,问题依然存在。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善意地看待滑板运动。时至今日,我们仍能听到滑手与居民以及当地行政管理人部门之间发生纠纷的情况。

尽管如此,以东京奥运会为契机,人们对滑板的认知和理解无疑是提升了。福岛县喜多方市和埼玉县埼玉市的滑板场地分别于2021年9月和10月开始运营了;堀米雄斗的出生地——东京都江东区也计划于2022年11月开放滑板场地;东京代代木公园的滑板场地也在规划当中,力争于2024年3月开业。各地建设、扩充滑板场地的力度是前所未有的,这一动向正是奥运会的成果。

这股东风还能进一步加深人们对滑板运动的理解,促进滑板场地等条件的改善。这样一来,运动员的竞技能力将进一步提高,日本也能确立世界顶尖强队的地位。东京奥运会开启了这样一种值得期待的良性循环,从这一点来看,的确是一届有意义的奥运会。

标题图片:东京奥运会滑板男子街式赛金牌得主堀米雄斗的赛场英姿(2021年7月25日,东京有明城市运动公园,法新社/时事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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