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本幸四郎,歌舞伎的传统和创新

文化

歌舞伎演员松本幸四郎是现代歌舞伎大师之一,在继承传统的同时,他在现代戏剧和音乐剧等领域也颇有建树。歌舞伎已经迎来新的时代,对此他谈了自己的看法。

松本幸四郎 MATSUMOTO Kōshirō

1942年出生于东京,是第八代松本幸四郎(即之后的初代松本白鹦,1910-1982年)的长子。3岁时首次登台演出,1949年继承了市川染五郎的名号,1981年继承松本幸四郎名号,成为第九代幸四郎。饰演过许多经典角色,其中,《劝进帐》中的辩庆一角,从16岁的初次扮演到50年后的2008年东大寺祭祀歌舞伎演出,已经成功上演了1000次。10岁以后开始涉足现代剧,20岁以后开始尝试音乐剧。1970年,受邀只身前往纽约百老汇剧院,并成为在那里第一个单独主演音乐剧《梦幻骑士》的日本人。1990年在伦敦西区主演了《国王与我》。松本幸四郎还陆续出演了《莫扎特传》等现代剧,1998年完成了莎士比亚四大悲剧的演出。在电视剧方面,出演了《黄金时代》(NHK历史剧,1978年)、《山河燃烧》(NHK历史剧,1984年)、《国王的餐厅》(富士电视台,1995年)等。著作有俳句集《仙翁花》(三月书房,2009年)、《幸四郎式奇迹的故事》(东京新闻,2011年)、《松本幸四郎 我的履历书》(日本经济新闻出版社,2013年)等。2009年成为日本艺术院会员,2012年被评选为文化功臣。

歌舞伎座重新开业,令人难忘的3个月

新歌舞伎座剧场(位于银座)于2013年4月开业。从4月到6月的三个月里,各位被称作“大干部”的资深演员,在落成后的首次公演中都饰演了各自拿手的经典角色,使演出气氛十分热烈。

“在安倍经济政策推动下,日本的经济似乎开始好转了。不过,毕竟发生了东日本大地震,在目前这样一个形势下,我们的首次公演能顺利完成,而且接连这么多天剧场里都坐满了观众,说实话我的心中十分感激。这三年来,我们演员和工作人员分散在新桥演舞场、国立剧场(都在东京)、博多座(福冈)、南座(京都)、松竹座(大阪)等各个剧场,一直坚持演出,也正因如此,我的感激之情才愈发强烈。”

“新歌舞伎座的休息室气派、干净,后台和地下室的空间也大了,用起来很方便。舞台的尺寸和以前一样,分毫不差,我甚至觉得就像在原来的歌舞伎座里演出一样。不过,剧场这个硬件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保证歌舞伎的演出质量。全日本、甚至是全世界的观众都会来这里看戏,我们表演的每一场戏都必须能令他们满意,这就是歌舞伎座的宿命。”

在4月份的演出里,松本幸四郎的长子市川染五郎在庆祝新开业的序幕舞蹈《祝寿歌舞伎华彩》中登场,孙子松本金太郎则挑战了《盛纲阵屋》(*1)中重要的儿童角色小四郎。幸四郎本人饰演了受欢迎剧目《劝进帐》(*2)中的辩庆一角,担任每天早中晚三个时段的压轴演出。

“我们祖孙三代能够在剧院落成后的首次公演中同台献艺,令我感慨万分。而且,在四月公演的最后一天(4月28日),我完成了《劝进帐》的第1100次演出,这近乎于奇迹。我度过了自己演员生涯中难以忘怀的三个月。”

(*1) ^ 《盛纲阵屋》:以大阪冬之阵为题材、将历史背景换成镰仓时代之后改编而成的戏剧《近江源氏先阵馆》的第八段。描写的是佐佐木盛纲和佐佐木高纲这对身处敌对阵营的兄弟刀戈相向的悲剧。

(*2) ^ 《劝进帐》:歌舞伎十八出经典剧目之一。为了躲避镰仓幕府的追缉,源义经主仆假扮成东大寺募化的苦行僧,凭借辩庆的智谋顺利通过了富樫左卫门守卫的加贺国安宅关。

祖孙三代演出《劝进帐》3000余场

在《劝进帐》的最后,用“飞六法”退出舞台的辩庆(2013年4月,歌舞伎座,摄影:渡边文雄)

《劝进帐》是市川团十郎家的家传绝技“歌舞伎十八出经典剧目”之一。这出剧目描写了被兄长源赖朝追杀的源义经主仆一行,在试图通过安宅关口(现在的石川县小松市)时,与关口守卫富樫左卫门之间的攻防战。第九代幸四郎的祖父——第七代松本幸四郎(1870-1949)从师父第九代市川团十郎(1838-1903)那里学习了辩庆这个角色,曾经在全国各地的演出中扮演过1600多次辩庆角色。现在的幸四郎自从16岁初次饰演辩庆以来,在半个多世纪的岁月里已经演遍了全日本47个都道府县。

“虽说《劝进帐》现在是最受欢迎的歌舞伎狂言剧目,但是在以前并没有那么红,是祖父把它变成了最受欢迎的狂言。父亲演了五、六百场,我演了1100场,我们祖孙三代一共演出了三千多场。”

“我之所以能一直演到今天,或许是因为演出结束后观众们给我的掌声吧!当观众对做出‘飞六法’(*3)的辩庆报以热烈掌声时,平日的痛苦、艰辛全都烟消云散了。祖父是一个精益求精、充满热情的人,父亲继承了他的性格。为了把这部凝聚了前辈们心血、汗水和泪水的《劝进帐》流传给后世,我也一定要表演给尽可能多的观众看。”

(*3) ^ 歌舞伎的一种表演技巧,演员一边大幅度挥动一只手,一边使劲跺着脚从“花道(从歌舞伎的舞台延伸至观众席的演员上下场通道)”上走过。

辩庆身上的“男人梦想”

《劝进帐》在江户时代由第七代市川团十郎(1791-1859年)初次演出,在以荒唐滑稽故事为主的《歌舞伎十八处经典剧目》中,《劝进帐》以其真实的人物描写而独具特色。

“以能乐《安宅》为原型编入三弦曲,创作出歌舞伎剧目《劝进帐》,这比将歌剧变成音乐剧还具有划时代意义。三弦曲是名曲,剧目的编排也十分凝练。第九代团十郎将写实性融入其中,我的祖父则加入了心理描写。”

“当富樫盘问出义经的真实身份时,辩庆耍了一个小花招,他痛打了义经一顿。对仆人来说,殴打主人是诚惶诚恐之事,所以辩庆在动手之前向义经微微点头示意。这恐怕是我祖父想出来的心理描写。”

“辩庆在义经和其他随从走后,最后一个退出‘花道’。完成了所有的工作,安顿好兄弟们的人生,最后一个退场。这里体现了一种男人的梦想。这样的男人形象在今天的日本男人中已经看不见了,但他在歌舞伎的世界中却仍然存在。”

致力于西方戏剧

除了歌舞伎,松本幸四郎还把音乐剧等西方戏剧作为自己的毕生事业。其中最著名的是音乐剧《梦幻骑士》。这部剧以小说《堂吉诃德》为原型,描写一位不断追寻人生真谛的骑士的冒险经历,曾获得托尼奖。幸四郎于1969年在帝国剧场(东京日比谷)首次演出该剧。第二年,他应邀前往美国百老汇,用英语进行了60场演出。

2012年8月19日,松本幸四郎在他70岁之际,完成了第1200场演出。谢幕时,该剧的编剧,已故戴尔·威瑟曼先生的夫人向他赠送了威瑟曼获得的托尼奖的奖杯作为纪念。

“据说,他曾经留下遗言,要把奖杯送给对《梦幻骑士》做出最大贡献的人。我从26岁首次演出这部剧,到现在已经快半个世纪了,没有什么时候能比那一刻让我觉得,能把音乐剧一直坚持演到今天真好。现在,托尼奖奖杯和东大寺第一百场演出中辩庆用过的扇子,一起并排摆放在我家的客厅里。”

无悔的决断最重要

《梦幻骑士》中的堂吉诃德(2002年5月,博多座)

松本幸四郎22岁时第一次出演音乐剧。他被选中和当时的音乐剧巨星越路吹雪(1924-1989年)演对手戏,饰演了《国王与我》中的国王一角。当时,幸四郎和父亲一起离开了松竹株式会社,与东宝株式会社签订了专属合同,除了歌舞伎外,他还同时出演现代剧、莎士比亚戏剧和音乐剧。1990-1991年,他在英国用英语演出了《国王与我》。

“在做一名歌舞伎演员的同时也出演音乐剧,与其说是我主动请缨,不如说是东宝那边的提议。不过,当时我心想,既然要演音乐剧,索性就努力争取在百老汇的舞台上和百老汇的演员一起用英语演出。 我是歌舞伎演员,所以演不了《梦幻骑士》,也不会去演莎士比亚戏剧——也许有的歌舞伎演员会做出这样想。不过,我选择了迎难而上。”

“人最重要的并不是一生中遭遇过怎样的不幸,而是你是否做出了无悔的决择。从生到死,我们会经历许多事情,痛苦的,悲伤的,难过的,等等等等。我也像大部分人一样,有过种种遭遇,但是再怎么抱怨也没有用。把悲伤转化成勇气和希望,这才是人生。就是因为我一直贯彻这样的信念,才能坚持到今天。”

追求作为戏剧的歌舞伎

回顾一下近代歌舞伎的历史,活跃于明治时期的第九代团十郎将写实性融入歌舞伎中,从大正到昭和的歌舞伎界领军人物第七代幸四郎和其外公初代中村吉右卫门(1886-1954年)、第六代尾上菊五郎(1885-1949年)等人则引入了心理描写,改革了歌舞伎。

幸四郎精通歌舞伎和现代戏剧两大领域,在前人未曾走过的道路上不断前行。为了寻找触动现代观众内心的表现方式,他一直在追求一种“作为戏剧的歌舞伎”。

“像是《俊宽》(*4)和《寺子屋》(*5)这类有故事性的剧目,力图表现的是人物的心理。只不过,虽说是写实性和心理描写,但表现方式必须始终采用歌舞伎的手法。”

“如果说在百老汇演出的《梦幻骑士》是油画,那么歌舞伎就是日本画。两者的表现手法和材料完全不同。这其中的差别,就好比一个是在洋基体育场和大联盟球员打棒球,一个是在国技馆和相扑力士摔跤。所以,在表演歌舞伎时完全不会受现代剧的影响,反过来说,在演出现代剧时,我也从不考虑运用歌舞伎元素。”

(*4) ^ 描写的是策划讨伐平家的俊宽僧都被流放到远海孤岛鬼界岛之后的感慨、绝望和看破世事之后的达观。

(*5) ^ 这部剧讲的是松王丸不惜牺牲自己的孩子以报答主人菅原道真(平安时代的学者)恩德的悲剧故事。

超越“稀罕”,与世界共鸣

新歌舞伎座开业以来,有许多外国人也纷纷到访。今后,我们应该如何向世界宣传歌舞伎呢?

“歌舞伎是日本的古典艺能,与能乐、狂言、文乐一同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了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可是,由于语言、文化和风俗习惯等障碍,歌舞伎很难走出国门。然而,真正的好东西即便很古老,人们也能从中获得新的感受。歌舞伎不需要针对外国做出特意的改变,只要原汁原味地表演,观众们一定能获得新的感动。希望世界各地的观众都到新歌舞伎座来,亲眼观看我们的演出,这才是最好的方式。”

“我们不能让人们来看歌舞伎仅仅是因为它很稀罕、富有异国情调,要展现一个不同于古典艺能的歌舞伎,而是作为戏剧能引起世界共鸣的歌舞伎,唯有这样,歌舞伎才能被世界认可。”

提问、文章:中村正子(时事通信文化特信部)
图片提供:松本幸四郎事务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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