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光日本的混血儿们——访《Hāfu》导演西仓Megum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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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Hāfu》记录了五位日本混血儿的生活。请听该片的导演之一西仓Megumi为我们讲述她自己的亲身感受以及电影背后的故事。

西仓Megumi NISHIKURA Megumi

电影制片人。1980年生于东京早稻田,住在千叶。四岁后在菲律宾、东京、中国、夏威夷等地生活。就读于纽约大学,主修电影制作。曾在美国从事电视节目制作,之后于2006年进入日本国际基督教大学,研读和平学硕士课程。期间制作了一以日本、东南亚历史问题为主题的纪录片,2009年起在联合国大学参与摄制有关日本环境问题的影片。同一时期,她与高木RARA开始联合拍摄电影《Hāfu》。2013年4月,该片在美国首映,10月起在日本影院上映。

在日本,跨国婚姻呈迅速增加趋势,每年有2万人多混血儿出生。他们越来越多地引起人们的注目。然而,出现在媒体中的混血儿们,并没有完全反映出这个群体的现实情况。提起混血儿,日本人浮现在眼前的大多是有一个白人家长的有名艺人。然而在日本的国际婚姻中,四分之三是中国、韩国、菲律宾等亚洲人与日本人的联姻(2007年厚生劳动省数据),他们的孩子,往往让你一眼分辨不出是否为混血儿。

在日本,日本人和外国人联姻出生的混血儿一般被称为“Hāfu”,该词是来源于英语“half”的一个日式英语词汇。而在英语中,“half”一词仅仅表示“一半、半个”之意,如果说某人是日美Hāfu,英语则用“half-Japanese and half-American”来表现。

由西仓Megumi等联合制作并于2013年春完成的电影《Hāfu》,记录了在日本及另一种文化中长大的五名混血儿的生活。它的英语片名没有使用《Half》,而是采用了日语读音《Hāfu》。在这部纪录片中,她想告诉观众一些什么呢?请看采访。

26岁迎来转折——“我到底是谁?”

西仓本人就是一名混血儿,父亲是日本人,母亲是爱尔兰裔美国人。她说,从幼儿园时起,自己就感到了与其他日本人的不同。

“街坊四邻的孩子们还叫我‘老外’。虽然日本的小学给我留下许多美好的记忆,但在课堂上被老师问起英语问题时,还是感到有些害羞。记得进入夏威夷的高中后,我开始不用介意自己是长在日本或是个混血儿这类事情了,心情也随之变得舒畅。”

西仓说,她立志成为一名电影导演,还是中学生的时候,那时正在调布上美国学校,她参加了录像俱乐部,制作了纪录片和新闻节目等。在美国的大学里,她主修电影制作,拍摄了一系列诸如构建和平等涉及全球性问题的纪录片。对自己作为混血儿的归属产生疑问,是在26岁的时候。当时她回到日本,在研究生院学习和平学。

“在日本,我反复多次被人问道‘你是哪个国家的?’‘你这个长相怎么是日本名字?’之类的问题,让我有一种自己虽是土生土长的日本人,却得不到认同的感觉。我开始自问,我真的是日本人吗?为了寻找答案,我开始参加由混血儿们组织的聚会。虽然这种聚会不过是一些20来岁的年轻人聚在一起喝喝酒聊聊天儿,但大家都和我一样,对混血抱有共同的问题意识。”

通过这样的聚会,西仓了解到2009年5月在伦敦由一位摄影师和一位研究人员创设的 Hāfu项目的存在,它通过照片、访谈、调查研究,展示拥有日本血统的混血儿的现状。西仓有意将这个项目的意义以影像形式表现出来,于是参与到了这项活动中去。她拍摄了两部项目成员访日时的活动纪录片,并最终决定以此题材制作一部长篇电影介绍给日本的一般观众。联合执导该片的是高木Rara,她的身上继承了日本和西班牙的文化,也是一名电影制作人,和西仓同样对拍摄混血儿题材的电影抱有很大的兴趣。

多样化的人生之路

在Hāfu项目成员的协助下,电影《Hāfu》选择了5位具有完全不同的背景经历的出场人物,以求多层面地反映日本混血儿的现状。

索非亚,在澳大利亚长大,为体验向往已久的日本生活,寄居在日本的亲戚家中;大卫,和哥哥弟弟在孤儿院长大,却不被看作日本人,他克服种种失意和懊丧,在加纳与母亲团聚;房江,直到升入高中,她不曾知道自己是日韩混血;艾德,放弃委内瑞拉国籍,选择了申请成为日本公民的道路;亚历克斯,三年级的小学生,在日本遭受了校园欺凌,他自己做出决定,去墨西哥看望亲戚......。他们五人的共同之处,都是在两种文化中自我探索和寻求自己的归属。

“拍摄亚历克斯的故事时,我们一开始就准备聚焦家庭和学校教育问题。但没有想到的是,这里会涉及到校园欺凌问题。通过连续采访,我们开始认识到,这是日本的一个巨大问题,而非仅仅是混血儿及其家庭面临的问题,有必要在电影中反映出来。”

“在拍摄委内瑞拉混血儿艾德的时候,我们本来打算通过他申请成为日本公民的过程,聚焦混血儿的合法身份问题,但我们渐渐发现,这种审查手续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而艾德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寻找共同群体。这也是许多混血儿们都涉及到的问题。就这样,我们把一些意想之外的事情也摄入了影片之中。”

多元文化的社会

摄影耗时1年半,接下来的剪辑又花了1年半时间。据说她们自己也有过迷惑,不能确定立意是否通过影片得到充分表达。那么,她将怎样的内容凝缩在了一部87分钟的影片里了呢?

“在日本一般人的印象中,凡混血儿必英俊美貌。但这种固定观念,不过是来自艺人、模特儿等理想化的形象而已。现实生活中,这类人在混血儿中只是少数,而且,他们的成长经历、思想情感、身处的文化环境等不大为人所知。我希望(通过自己的影片)打破以往被媒体打造出来的那种华美印象。”

“就我本人而言,以前一直认为日本是个单一民族国家,直到参加“和平之船(隶属于联合国的非政府组织,组织环球航行项目——译注)旅行后,才知道阿伊努民族的存在。另外,在筹集电影制作资金的活动中,还了解到除了混血儿外,还有其他各种不同背景的人们的存在,如海外回国人员的子女、住在日本的中国人、韩国人等。不过,他们很多人都不愿公开谈论自己的出身背景。我希望通过这部电影,能让他们不忌讳自己的身份背景,能够为‘我是这样一种(背景的)日本人’而感到自豪。如此一来,我想人们就会意识到,日本原来是如此多元而文化丰富的社会。”

作品无国境

2013年4月,作为以思考混血儿问题为主题的Hapa Japan活动的一环,电影《Hāfu》在位于洛杉矶的全美日裔博物馆举行了首映式。之后,该片除了在日美外,还在欧、亚各国上映。10月份在日本上映后,无论混血儿或非混血儿,无论日本人或非日本人,它吸引了众多的观众。西仓也在放映式上积极举办对话交流活动,为制作人员、演出人员与观众的相互沟通创造机会。有这种交流活动的上映场次每每都座无虚席,如此受欢迎,使一些不少弄不到入场券的观众只好重新排队等待......。

“混血儿们面临的问题还因国家而不同。在美国,人种区分为白人、黑人、亚裔、西班牙裔,而作为混血儿,则有一种愿望,就是不希望把他们划定为某一血统而否定自己的另一半血统。另一方面在日本,混血儿则被视为非日本人的特殊存在,所以他们总是感到自己是被当作外人来对待的。”

“但这部电影,在国际上赢得了共鸣。究其原因,我认为在于电影中的每个出场人物都在寻找适于自己的归宿,寻找自我,在人生的道路上努力迈进。虽然电影的舞台是日本,但我认为,对任何国家的任何人来说,电影所涉及的内容,都是带有普遍性的。”

电影放映后的交流活动中,一位教师说:“迄今我在教过的班上,接触到各种背景不同的混血儿,我感到要去帮助象影片中亚历克斯那样苦于校园欺凌的学生。我将考虑自己能具体为他们做些什么。”一个日德混血儿谈了他的感想,说:“我以前觉得混血儿是很普通的事情,看了电影,才体会到自己一直生活在优越的环境中。”(2013年10月22日,渋谷・uplink)

寄期望于20年后

相貌与众不同、语言有障碍、面临国籍问题等等,混血儿有着他们独特的烦恼。另一方面,电影《Hāfu》使我们认识到的,是每个人都会遇到的本质性问题。自己在社会中的地位如何?归属于自己的家在哪里?西仓认为,他们在寻求这些问题答案的过程中长大成人后,将会形成一股改革社会的力量。

“我觉得(日本不是特殊)只是很落后。虽说混血儿人数在增加,但现在他们很多都还是孩子。巨大的改变还得等20年,要到他们成为大人,走进社会,积累了人生经验之后。”

“电影中介绍的,是启动了‘Mixroots关西’项目的艾德、推进加纳和日本交流事业的大卫等,他们都年近三十。人总是要到了这种年龄,(有足够的生活和工作经验)才有可能为社会做些事情。现在的那些混血的孩子们到了二十岁、三十岁的时候,一定会发挥超出现在的更大力量,去影响日本、贡献于社会。”

探索人类感情的纽带

此次的作品会如何影响你的下一部创作呢?

“有时会有人问我是否接着拍《Hāfu》的续集。老实说,我要表达的一切都反映在这部作品中了,所以,即便再拍一部的话,在现阶段不会有什么新意。”

“这次摄制《Hāfu》,我找到了自己在探索的东西。那就是自己到底是谁这种归属感问题、哪里才是自己的家这类主题。它们比起混血儿问题来,是一个更大的主题,我想从世界的角度,探索家的含义。比如,我参加“和平之船”旅行活动时,访问了约旦的巴勒斯坦难民营,在那里遇到一个年轻人,他生来不曾去过巴勒斯坦,但他认为巴勒斯坦才真正是他的家。这和我对家的认识完全不同。”

生于东京,住在千叶,四岁后因父亲的工作调动迁往菲律宾,之后又在东京、中国、夏威夷等地度过,并在纽约的大学上学。那么,对你来说,家是哪里呢?

“现在是东京吧,感觉很舒服。我本来就喜欢大城市,所以特别喜欢东京。尤其是涩谷,用‘了如指掌’来形容我对它的了解,可能最恰如其分了。”

(2013年10月25日于东京涩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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