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纯种马生产大国腾飞——访北方农场场主吉田胜己

生活

25年前,日本被视为赛马后进国家。然而今天,日本的纯种马生产界已拥有以“大震撼(Deep Impact)”为代表的超一流种公马,正朝着世界育马先进国腾飞。如此奇迹是怎样发生的?记者采访了北方农场场主吉田胜己,请这位给纯种马生产界带来变革的关键人物为大家谈谈其中的秘诀。

吉田胜己 YOSHIDA Katsumi

1948年生于千叶县富里村。1970年庆应义塾大学商学系毕业后,赴英国里奇伍德农场(Ridgewood Farm)进修。回国后,就任社台农场早来牧场场主。此后,作为社台农场的核心人物,从生产到销售,主持农场工作20余年。1994年,父亲吉田善哉去世后,独自创立北方农场。1999年,成为北方农场首位在日本中央赛马会(Japan Racing Association,JRA)排名第一的育马者。2003~2008年,居JRA育马者排行榜首位。2011~2015年,居JRA育马者排行榜首位。2015年,培育的赛马创下JRA全年获胜547场的最高纪录。

——首先,让我们简单回顾一下日本纯种马生产界的领军企业社台集团的发展。它是由您兄弟三人分别经营的牧场联合体,可以这样解释吗?

1933年,父亲吉田善哉去世后,长子照哉成立了“社台农场”,身为次子的我成立了“北方农场”,稍后老三晴哉成立了“追分农场”。我们各自独立经营,但相互合作的地方也很多,比如在种公马的生产、俱乐部法人(*1)和精选马市(*2)的运营等方面。

——那么,三位都是“吉田社长”了。

不过,听别人叫我“吉田社长”,我心里总会“咯噔”一下。别客气,就叫我“胜己”好了。

北方农场的牧地

世界瞩目的精选马市

——前些天,我参观了在北海道苫小牧市举办的“2016年精选马市”。无论是动用的资金还是场内的气氛,都远远超乎想象,非常振奋人心。

两天内的交易额高达149亿日元,据说刷新了历史纪录。太让人欣慰了。从各方面来说,我都感到日本的赛马得到了世界的认可。真没想到能走到今天……

——正如精选马市的成功所象征的那样,日本的赛马如今跻身世界一流,今天我想请胜己先生具体谈谈成功的历程。

哎,就我们牧场而言,没做任何特别的事情。我们只是不厌其烦地做应该做的事情,并从中不断积累经验,所以千万不要期待能听到多么有趣的故事啊(笑)。

——可是,我似乎觉得在“应该做的事情”背后,可以看到赛马界的真相。

赛马是世界上广为开展的运动之一。所以它就像足球、网球等运动一样,自己国家的运动队和运动员在世界上的排名总是受到关注。如果日本的赛驹实力弱,那么赛马运动自然就不会掀起热潮。

我想,一个很重要的因素是,我们为了跟上无国界的全球化进程,赛马迷、马主和相关人员融入一体,形成了一种大家共同享受赛马乐趣的氛围。

——不管怎么说,契机之一是社台集团成立的俱乐部法人吧。

你说的是社台大莱纯种马俱乐部(*3)吧。在我的记忆中,共同出资购买一匹马的方式,虽然是小规模,但当时就已经存在了。只不过我们的俱乐部是与金融机构合作成立的,所以制度体系稳固,我想这多少在社会上造就出一种安全感吧。

——提起“大莱”的马,真让老赛马迷怀念啊!想必一开始就旗开得胜吧?

完全不是那样。俱乐部是1980年创办的。一切都是在摸索中前进的。我们在成立后的第一个夏天策划组织了一个牧场参观团,结果没有一个人响应,是我们打电话去邀请,才好不容易凑齐了人数。你知道当天的欢迎晚宴是在哪里举办的?在札幌的寿司店。二层的一间可容纳30人左右的榻榻米房间就够坐了,而且其中的一半还都是自己人(笑)。

2012年,在赛马生产樱花奖(G1)的颁奖仪式上(阪神赛马场)

(*1) ^ 从事筹资运作的法人。做法是将1匹赛马分割成的多股小额股权,以广泛募集出资者。适用于《金融商品交易法》的规定。

(*2) ^ 一般社团法人日本赛马协会主办的日本最大的赛驹拍卖市场。始于1998年。

(*3) ^ 创办之初的名称。2000年,协同合作的信用卡公司日本大莱俱乐部被外资收购,为此改名为现在的“社台纯血马俱乐部”。

提出新的赛马娱乐方式

——听说现在这样的活动规模壮大的,每一季都能动员2000人次参加。得以如此迅速发展的原因是什么?

一句话,运气好(笑)。也是因为不久后经济开始好转,而且又赶上了骤然而起的赛马热潮。这样一来,老会员带来新会员,开始呈现出滚雪球般的状态。

和朋友去牧场看小马驹、在赛马场声援同一匹马、在一年一度的“会员聚会”上还能和著名骑手交谈——这种新型娱乐方式广泛传播。记得那时还有人来问:“如果下雨,这周的赛马会取消吗?”看着他那一本正经的神情,据说我们的工作人员是强忍着笑来回复他的。就是这样一位先生,如今竟然都成为某马主协会举足轻重的大人物。赛马迷感觉到的任何一点点疑问,都可以轻松愉快地在这里得到解决。

——也就是说,作为新型赛马娱乐方式的提倡者和指导者,俱乐部法人唤醒了沉睡中的赛马迷们。

这有点儿过奖了。不过,一匹马有时确实可以成为家人和朋友之间的沟通工具。在这个过程中,大家了解到纯种马的美丽、赛马场的精彩和牧场的不同寻常之处,于是,不同于购买马票的新型参与方式逐渐得以推广。

——这样一来作为马主预备军,俱乐部的确接纳了不少只知道马票的人,这也带来了今天精选马市的空前盛况。

除了被归入金融商品类的俱乐部法人外,我们另有一个“共享马主体系”的运作形式。它以在日本中央赛马会(*4)(JRA)注册的马主为对象,成员已经超过1000人。而这中间恐怕有半数以上的人最初都是从俱乐部会员起步的,之后再以个人身份注册马主;而且,他们当中参加精选马市的人也会越来越多。今年,他们就分乘了三辆旅游大巴前来参加了精选马市的活动。

——从俱乐部成员(出资1/40)到共享马主(持股1/10),再到参与竞拍,购得完整的一匹马。俱乐部为会员们铺垫的是一条步步升级的道路吧。

根据各自的预算和经验,可以有不同的参与方式。不过,要是在10来年前,新的马主如此轻而易举地购买马匹是不可能的。

(*4) ^ 日本中央赛马会(Japan Racing Association,JRA)。主办中央赛马大会,是由政府全额出资运营的特殊法人。

日本纯种马行业的流通革命

——不过,在精选马市开始之前,纯种马拍卖市场就已经存在了吧?

拍卖市场本身当然是有的。JRA也鼓励拍卖,在同一场比赛中获得同一名次时,如果是在拍卖会上交易过的马匹,即被称作“圆市”的马,获得的奖金会增加(*5)。因为这个原因,也就是说因为要得到“圆市”标志,据说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就是故意把已有了买主的马拿去拍卖。暂且不论这种说法的真假,主要是人们总是能听到“A马好像已经由B先生买下了”这类传闻,并且最后结果也是如此,而大家对这种不正常状况却都缄口不言,在这样的环境下,你想谁还愿意参与进来呢?

——另外,马主和牧场之间的直接交易又是怎么进行的呢?

这用行话说就是“产地交易”。因为拍卖市场存在前面所说的那种情况,所以纯种马流通往往是通过“产地交易”的途径。这种方式看重的是长期合作形成的信赖关系,马主、育马者和练马师之间形成一个狭小却稳定的市场。

然而,日本的经济结构发生了变化,随着泡沫经济的破灭,富裕阶层的老客户消失,而对于卖方来讲,市场无法拓宽,新的练马师很难有出头之日,这种穷途末路之感越来越明显。

北方农场的驯马景象

——在经济高速发展期中,拍卖市场和产地交易都不曾显现出这种消极情况。

我不是批评当时的人们。只是在那样的社会、那样的时代,我们本来一直相信体系是“稳定”的,而不经意间突然发现,其实它已经陷入了“僵局”。为了改善赛马界的环境,实现良性循环,我们开始认识到,当务之急是为市场注入新鲜空气,提高透明度,以使有钱人和生产出良驹的育马人都能参与到买卖中来。

——精选马市的公平性和公正性是人所共知的,它之所以给人以一种划时代的印象,以前的时代背景非常耐人寻味。

让新客户放心地购买马匹,这样来想就是很自然的事情。在绞尽脑汁思考如何接待客户的过程中,很多事情自然而然地得到提升,比如现场气氛的营造、包括英文目录在内的宣介、兽医出具的数据等信息的公开、由专项保险补偿体制等等。这并不是什么标新立异,而且,我们最重视的是如何备齐高品质的商品。

——的确,随着精选马市的发展,感觉日本的纯种马骤然强大起来了。

想和“大震撼”(*6)配种、想买“大震撼”的后代——现在,这种要求订约的客户来自世界各地,以至于都回绝不过来。与此同时,日本也有相当不错的顶级赛驹远征海外,在GI赛事中轻而易地举地获胜归来。会有如此发展,这在当时可是怎么也想不到的啊。

(*5) ^ 在JRA指定的拍卖市场上交易过的马匹,马的名字都带有“○市”记号,这匹马若在比赛中获得一定名次,则会被授予“市场交易鼓励奖”。该制度于2007年被废除。

(*6) ^ 大震撼,2002年产于北海道平安町。它是在精选马市上交易成功的第6匹三冠马。现在作为种公马也独占鳌头。

工薪族也可拥有自己的爱马

——想到日本曾经被奚落为“种马的坟墓”,真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我们运气好。

在北方农场的马厩前,与传种母马合影

——仅仅因为运气好吗?在这短短十几年时间里,日本赛马强大到令世界震惊,请您再详细谈谈这其中的背景。

就像我前面所说的那样,首先是俱乐部法人广为人知。作为一个体系如此深入人心,我想这在其他国家是没有的。多亏有了这样的俱乐部,普通工薪族也可以根据自己的具体情况购买心爱的马匹。而从育马界的角度来讲,则从赛马迷中获得了很多难能可贵的“施主”。

——施主啊?这个词还不太好解释呢(笑)。

意思最相近的说法应该是“赞助人”吧。不过,这不仅限于金钱方面。他们对赛马不惜源源地倾注爱与热情,是综合意义上的“支持者”。具体到我们而言,俱乐部法人总算走上了正轨,经营基础也在逐渐稳固之时,正好又与“北味(Northern Taste)”(*7)之子开始出赛。当时从心底松了一口气:“啊,这下不用担心员工的工资了”。我们有能力购买种马,是从那时开始的。

——可是,在那以前,社台集团已经引进了几十匹种马了吧!

现在回想起来,都是些在欧美已经看到结果的种马,或者是从血统上看略显逊色的马。既然这样,还不如在海外竞拍购买价格比较便宜的1岁良血马,然后自己来培育种马——我们使出了这种“苦肉之计”,不少种马就是这样诞生的。

其中一匹是“北味”,可以说是大获成功。“Real Shadai”和“Jade Robbery”也是1岁时从美国拍得的。我们购买的第一匹真正一流、无可挑剔的种马应该是“东来兵”(*8)

——凯旋门大奖赛冠军马匹退役后,直接就来到日本做种马。当时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成为人们热议的话题。

对,一听说“东来兵”争夺战需要分秒必争,我只穿着一身衣服就从家里跑出来了。在去成田机场的车里,预定了最快抵达意大利的航班。那次行程别提多辛苦了。“东来兵”获得了巨大成功,继“北味”、“Real Shadai”之后登上冠军种马的宝座,并起到了向“周日宁静”(*9)时代过渡的桥梁作用。

你也知道,结果是凭着周日宁静这一匹马,颠覆了世界赛马血统势力图。牠真是一匹传奇之马,只能说是上天的恩赐。

(*7) ^ Northern Taste。1971年产于加拿大。在法国G1森林大赛(Prix de la Forêt)中获胜。1982~1992年,连续11年成为冠军种马。

(*8) ^ Tony Bin。1983年产于爱尔兰。获凯旋门赛马大奖赛冠军,作为新种马引进日本。1994年居种马首位。

(*9) ^ Sunday Silence。1986年产于美国。在G1赛事中多次获胜,作为种马引进日本。1995~2007年,连续13年位居种马首位。“大震撼”便是其最著名的子嗣。

取自于马,用之于马

——一位为我安排这次采访的人说,吉田胜己的命里“藏着点儿什么”。最后,能不能透露一点儿你如此运气之好的秘诀呢?

秘诀吗?照我的性格,哪里想得明白这样的难题啊(笑)!如果勉强要说的话,那就是我意识到一点,即如何去提高育马的国际价值,仅此而已。所以,俱乐部和精选马市发展顺利,或者种马获得成功时,我就用赚到的钱去购买新的种马、购买传种母马、更新设施设备、录用人才……,会把钱马上都花出去。

而且,如果马匹在赛事中表现出色,能让马主和俱乐部会员感到心满意足,那么他们就会高兴地解囊购买下一匹马。这样,我们也会从中获得勇气,去不断提供更优质的马匹。

——的确如此。胜己先生是纯种马生产界的核心人物,肩负这整个行业发展的重任,想必压力很大吧。

哪里哪里,我已经退出一线,工作基本上已经交给儿子和有能力的员工去做了。前面我也说过,对于赚到的钱,我不过是彻底做到了“取自于马,用之于马”。所以即使在泡沫经济时期,我也没有投资过房地产,也没有带妻子去过没有赛马的国家。

不过,我们生产的马匹每周都在国内外的赛马场上拼搏。我们可以和方方面面的人一起,以同样的心情注视它们奔跑。没有比这更快乐的事了。如果谈什么压力,好运会逃走的。必须享受才是。哎呀,我得出这种结论合适吗?所以嘛,我一开始就说了,我们没有做任何特别的事情(笑)。

在社台种马场STALLION STATION,与种马“特别周(Special Week)”合影

采访、撰文:nippon.com日本网 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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