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作家的巴黎之春

法国听众聆听日本“女性作家”的声音

文化

你是否认同“女流文学”这个概念?面对满场法国听众,3位日本人气女作家就“女性的笔触”倾诉了心声。
江国香织 1964年生于东京。1987年作为童话作家走上创作之路。1989年开始正式以小说家的身份展开创作,曾在1992年获得紫式部文学奖的《一闪一闪亮晶晶》后被拍成电影,受到关注。此后,长期活跃于小说、随笔、绘本、诗歌等多个领域。2004年,《好想大哭一场》获得直木奖。2012年4月,上年推出的《狗和口琴》获得了川端康成文学奖。曾翻译过近60部海外绘本作品。
角田光代 1967年生于横滨市。1988年开始创作少年小说,1990年凭借《幸福的游戏》获得第9届海燕新人文学奖,从此正式开始了自己的作家生涯。此后,一直稳步地推出小说作品,1996年凭借《假寐夜晚的UFO》获得野间文艺新人奖,2005年凭借《对岸的她》获得直木奖。2012年1月,将近松门左卫门原著作品《曾根崎情死》改编成了小说。
锦矢莉莎 1984年生于京都。上高中时的2001年发表《Install》,由此走上创作之路。2003年发表的《欠踹的背影》获得了翌年的芥川奖。以19岁的年龄成为该奖史上最年轻的得奖作家,引起轰动,该作品单行本创出了127万册的销量。2008年,被选为达沃斯论坛“全球青年领袖”。2012年4月,凭借《可怜吧?》获得大江健三郎奖。

我从1995年开始在日本生活,作为日本文学翻译家,因工作需要而参加了今年3月举办的巴黎国际书展。应邀参加本次书展的20名日本作家中有8名女性。其中,江国香织、角田光代、锦矢莉莎等3位小说家在书展首日的3月16日出席了题为“日本女性在思考什么”的谈话活动。日本女性到底在想些什么呢?我想这是法国人非常感兴趣的一个话题。因为在法国通常很少能听到日本女性的声音。会场内挤满了近100名听众,甚至有人站立旁听。

质疑按照“性别”为作家分类

如果说日本的书店都是按照“门类(genre)”来分区的,或许大家会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法语中,“genre”一词也有“gender(性别)”的意思。而在日本,确实存在书店按照性别来分区的事实。

“截至21世纪初,书店的文学专区通常都是分为‘作家’和‘女性作家’两个区”, 正如角田光代所说,长期以来,日本都将女性作家的文学作品统称为“女流文学”,将之视为文学的一个流派。但没有“男性作家”这个说法。

在批评领域,按照性别分类的做法也十分普遍。江国香织称,“时至今日,文学批评中仍有许多地方讲究‘女性特有的气息和文体’”。的确,非文学类作品的作者性别几乎不会成为焦点。

就法语而言,并不存在男性化或者女性化的文体。我既翻译过男性作家(乙一《在暗处碰头》等)的作品,又翻译过女性作家(宫部美幸《魔术低声私语》等)的作品。比如,翻译宫部美幸的作品时,坦率地说,我并没有太明显地感觉到这是女性写的东西。我甚至从未产生过这种疑问,文学是否存在“性别”差异。

至于参加此次谈话活动的3位作家,我曾读过锦矢莉莎的《Install》和《欠踹的背影》,以及角田光代的《对岸的她》(法译本)。回想起来,我觉得《对岸的她》中确实有一种女性化的气息。

不过,那可能是受到了出场人物的影响,而并非由于作者是女性。小说是想象力的产物,如果将它按照出自男性头脑还是出自女性头脑来分类,这到底具有多少合理性呢?

日本女性比男性遭遇了更多问题

3位女作家有一个共同点,他们刻画的人物中,女性多于男性。

据说,在锦矢莉莎过去的作品中只出现过一名男性角色。她本人解释说“这是因技术性问题而做出的选择”。

“我认为自己没有那么了解男性的心理。所以,我觉得自己很难在作品中描写多个男性角色,无法用具有说服力的笔法为他们注入生命力。”

不过,这也不能单纯地断言为性别的问题。因为即使是描写女性角色时,如果将之设定为比自己年长的人物,也会遭遇相同的问题。

而江国香织则“克服”了绵矢的问题。30岁以后,她迎来了转机。那是创作《Cactus Hotel》(2001年)时的事情。据说,当时她发现了小说中的“性别”与生活中的“性别”属于不同维度的问题。此后,男性角色便开始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她的作品中了。

角田光代为何选择女性角色呢?据说是因为女性比男性更有意思。在日本社会中,女性在人生中必须多次做出选择。结婚和生孩子以后,是继续工作还是辞掉工作呢?这也是必须做出的一次选择。

“女性将比男性遭遇更多问题,对于自身的考问也会更多。所以,她们的心理比男性更有意思。”

读者的性别和年龄层也不重要

虽然主要描写女性角色,但这些作家并没有宣扬女权主义。也没有刻意将女性读者作为对象人群。作品内容面向广泛受众,这也是三人的共同之处。既不针对某个性别,也不针对某个年龄层。

角田光代表示,由于描写女性艰难处境的作品较多,所以人们往往会认为她是一个专门创作女性作品的作家。但是实际上,其读者并非都是女性。“只要举办签名会就能发现,来场的男性和女性几乎比例相当。年龄层的跨度也很大哦。”

摄影:樋野Hato

江国香织很清楚自己的读者中女性读者较多。但是,她表示自己并不是特意为女性写作的。这里顺便提一句,她进入文坛时最先创作的其实是儿童文学。据说,她认为孩子们是理想的读者。“孩子们对文学抱有一种认真而严肃的态度。如果不是真正有趣的作品,他们就不会想要去阅读。他们不会在意作家的名字等。是否读过这个作家的其他作品,这个作家是否有名,等等,全都无关紧要。”在她的脑海中,至今仍保留着这样的读者形象。对作品的要求严格,且独具慧眼的读者。至于是男性还是女性,并不重要。

锦矢莉莎表示,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是在创作过程中自己是否享受到了快乐。在创作的初期,说起来多少算是一种中性的视角。但是现在,已经开始朝着更加女性化的主题偏移了。尽管她对男性阅读自己的作品表示惊讶,但“如果能让不同的人阅读自己的作品,将更令人感到开心”倒是一点不假。

为克服东日本大地震影响而“共有”文学

东日本大地震对文学表现造成了怎样的影响呢?本次书展中各项有关日本的活动全都无法摆脱这一主题。这不仅是听众们极为关心的问题,对于作家本身来说,无疑也是必然的问题。

樋野Hato

角田光代说:“经历过打击和悲伤后,许多人都从根本上改变了对于人生的思维方式。”然而,应该用怎样的语言来表现这种戏剧性的变化呢?作家应该在危难情况下发挥什么作用呢?她也曾反复追问自己。

3月11日以后,希望她围绕地震展开创作的约稿联系纷至沓来,她感到很迷茫。“应该写吗?还是不应该写?”作为一名作家,她并没有产生想马上就此动笔的创作意愿。也有杂志希望她为特集推荐几本能为面对大灾难的人们提供精神食粮的书籍(*1),为了满足诸如此类的要求,她已是费尽心力。

江国香织也不得不为自己的态度做出选择。而她由此重新认识到,小说家的工作与记者的工作不同。小说家不必追求记者所必须具备的即时性。作家必须思考的就是一点——应该依据什么来写作?

锦矢莉莎也有相同的想法。她认为,即使在自己的作品中描写大灾难,大概也会“通过过滤,采用间接的方法”来描写。然而她回忆表示,实际上地震发生后,“觉得必须要写点什么。内心很不平静,甚至感到坐立不安。关键是想和读者们共有一些东西”。

如果用一个词来概括此次谈话活动传达的信息,这或许就是“共有”一词了。超越性别差异,超越语言差异,超越侵袭日本的地震、海啸和核泄漏三重灾难, 大家“共有”文学,难道不是吗。

采访、撰文:Myriam Dartois Ako(翻译家)

巴黎国际书展 20名受邀日本作家(按姓氏音序排列)^

江国香织(小说家、诗人、随笔作家、连环画作家、翻译家)
古川日出男(小说家)
五味太郎(连环画作家)
萩尾望都(漫画家)
平野启一郎(小说家)
堀江敏幸(小说家、法国文学翻译者)
角田光代(小说家、随笔作家、翻译家)
镰田慧(报告文学作家、记者、纪实文学作家)
加藤久仁生(动漫作家)
驹形克己(连环画作家、画刊设计师)
黛Madoka(俳人)
J.P. Nishi(漫画家、插画作家)
大江健三郎(小说家)
关口凉子(诗人、随笔作家、翻译家)
岛田雅彦(小说家、随笔作家)
多和田叶子(小说家)
辻仁成(小说家、音乐家、电影导演)
锦矢莉莎(小说家)
Yamazaki Mari(漫画家)
吉增刚造(诗人)

(*1) ^ “选择一本跨越苦难的书”(周刊文春,2011年3月24日刊)。其中,角田光代选择了池泽夏树的《美好新世界》和《用光的手指去触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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