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之伊八」：為葛飾北齋的創作帶來靈感的雕刻師

先於北齋表現海浪的藝術家

江戶後期的畫家葛飾北齋的畫作《富岳三十六景》之《神奈川沖浪裏》（以下簡稱《浪裏》）成為7月3日發行的新1000日圓鈔票的背面圖案。這幅作品俗稱《巨浪》，畫面中洶湧澎湃的海浪給人以深刻印象，被認為是世界上最有名的浮世繪作品。

葛飾北齋的畫作《富岳三十六景》之《神奈川沖浪裏》，大都會藝術博物館藏

繪製於19世紀30年代初期的《浪裏》描繪了翻卷的巨浪的內部形態，在當時是前所未有的創新，而在雕刻領域，卻有作品先於其20多年表現了這一景象，這就是1807-1808年間製作的千葉縣夷隅市行元寺的欄間雕刻《波上寶珠圖》（標題圖片）。

作者名為武志伊八郎信由（1752-1824年），比北齋大8歲。他以房總半島為中心進行創作，留下了100多件佛寺和神社的雕刻作品，因擅長對洶湧澎湃的海浪進行精工細雕，被人們親切地稱為「波之伊八」。

伊八曾經眺望的鴨川的大海。現在是衝浪聖地

伊八於1752年出生在今天的千葉縣鴨川市打墨。他曾師從勝浦的名門雕刻師，20歲左右出師。獨立後，他在家鄉建立了工坊，並經常凝望附近的大海。

伊八埋葬在武志家的舊居遺址。武志家的雕刻師到昭和年間共延續了5代

伊八在26歲到29歲間雕刻的《玉取龍》裝飾在金乘院（位於鴨川市）的正殿。這裡離武志家很近，從第3代到第5代的作品都有

伊八沒有被傳統束縛，他在神社和寺廟委託雕刻的龍和麒麟等聖獸形象中加入了海浪，開創了自己獨特的風格。在技術方面，隨著年齡的成長，他的雕工越來越精細，寫實性也不斷增強。

伊八在45歲左右進入職業生涯的轉折期，這一時期的代表作有夷隅市飯繩寺正殿的《波上飛龍》。左右一對飛龍，其面部表情和鱗片都刻畫得栩栩如生，看起來猶如真實存在的動物。飛龍掀起的驚濤駭浪如利爪般洶湧翻卷。

立體感強烈、震撼人心的《波上飛龍》局部。在《浪裏》問世前，伊八已經表現了翻卷的巨浪（伊八會提供，小田嶋信行攝影）

被一對飛龍環繞的天狗與牛若丸，背景雕刻細膩，木紋美麗。伊八在人物雕刻方面亦是天下第一（伊八會提供，小田嶋信行攝影）

進入50多歲成熟期，伊八的獨創性已是爐火純青。他在鴨川市大山寺不動堂的向拜（大殿正面突出的屋頂）天花板和橫樑上分別雕刻了「飛龍」和「地龍」。兩條龍一同面向畫面的右下方，背景的驚濤駭浪中升起的水柱化作空中的雲。伊八以大膽的空間藝術表現了一個古老的傳說——巨龍守護著東部米倉長狹平原並帶來甘霖。

除了兩條龍、海浪和雲之外，獅子和大象的雕刻也出自伊八之手

俗稱大山不動尊。從山中神社的院內可以一覽鴨川的大海

雕刻《般若心經》的「空」

伊八一生不斷雕刻形態各異的海浪，在50多歲後期達到了巔峰，創作出了集大成之作《波上寶珠圖》。

《波上寶珠圖》右側正面和背面（伊八會提供，小田嶋信行攝）

《波上寶珠圖》左側正面和背面（伊八會提供，小田嶋信行攝）

行元寺裡流傳著這幅作品創作背後的故事。當時的住持希望伊八雕刻出「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中「空」的意象。這是佛教基本經典《般若心經》中最重要的一句話，「色」代表有形之物，「空」代表無形之物，釋義為「萬物並非不變」。

伊八將「空」的意象與時隱時現的波濤合二為一。他連續多天騎馬去觀察大海，最終看到了漂浮在海浪上的寶珠。

寶珠是佛教教義的象徵，一般以佛陀或遊龍手持的形態出現，以寶珠為主題的作品前所未聞。伊八看到寶珠的傳說真偽不明，但這幅作品中波濤翻滾浪花飛濺，波峰下形成一條「水的隧道」，從側面將海浪刻畫得栩栩如生，無疑是從眼前洶湧的海浪中獲得了靈感。

《浪裏》借鑒了伊八的雕刻作品？

《名工匠波之伊八及北齋——伊八五代的生涯》一書的作者片岡榮有近50年的研究生涯，是這方面的權威，他極力主張，「很明顯北齋在《浪裏》中模仿了伊八的作品」。他指出：「仔細觀察《波上寶珠圖》即可一目了然，（兩幅作品中）主要的巨浪形態幾乎一摸一樣，細節部分則根據主題進行了調整。」

此外，捕捉從波濤湧起到浪花飛濺的過程，將其凝聚在一幅繪畫或雕刻作品中，對此片岡解釋道：「伊八的構圖是劃時代的，這絕不是偶然的巧合。」

兩幅作品在技法方面也有相似點。北齋主張「用直尺和圓規可以描繪萬物」，並在1812年左右出版的繪畫範本《略畫早指南》中用圖畫的形式講解了將直線和圓組合起來的繪畫方法。使用直尺和圓規的「規矩術」是木工的基礎。作為雕刻師的伊八也在創作中運用了這一技術，在行元寺留下的作品《波上鶴與朝陽》中，便以此呈現出了流暢的波浪形狀。

《波上鶴與朝陽》。鶴的羽毛和朝陽的輪廓也用圓規繪製而成（伊八會提供，小田嶋信行攝影）

在《波上鶴與朝陽》下方，有第3代堤等琳的弟子的繪畫作品。等琳是一名民間畫師，與北齋交往密切，曾與北齋共同生活和創作。在前述的飯繩寺，除了伊八的欄間雕刻外，等琳本人的天花板畫也成為正殿的裝飾。

北齋不止一次到訪過房總。片岡表示：「北齋可能從等琳那裡聽說後，親眼看到了伊八的《波上寶珠圖》。伊八的作品極為有名，以至於同行會告誡說『在關東不要雕刻波浪』。北齋不可能錯過如此有名的作品。」對此他確信不疑。

然而，沒有史料能夠證實北齋與伊八之間的關係，只存在一些旁證。談及這位雕刻巨匠的功績，片岡說：「他們兩人都在一生中不斷探索『無形之水的動態』，但伊八是先驅者。雕刻師的地位歷來被認為低於畫家，現在終於開始受到關注了。」

片岡正在講述伊八的功績

在2024年伊八逝世200年之際，彰顯其藝術成就的各項活動在他的出生地應運而生。

由「波之伊八鴨川城市建設組織」牽頭，去年5月份舉行了紀念活動。會長清水宏明確指出：「伊八扎根於鴨川地區，創作出了不遜色於江戶地區的藝術品。我們希望將他的精神傳承下去，與鴨川人攜手在城市建設中發揮作用。」

上圖：粉絲俱樂部「伊八會」在紀念活動會場舉辦圖片展；下圖：會長清水代表紀念活動主辦方致辭

圖片（未署名）：nippon.com編輯部

標題圖片：《江戶時代的雕刻師 初代波之伊八——武志伊八郎信由的世界》（伊八會編輯發行，小田嶋信行攝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