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次安倍內閣與日本政治的走向

從2012年大選結果,看政黨政治的未來

政治外交

在2012年12月舉行的大選中,自民黨憑藉絕對優勢勝出,而民主黨遭遇大敗,「第三極」政黨也並未發展到足以威脅自民黨第一大黨地位的程度。在一度看似已經實現的兩大政黨制如今又搖搖欲墜的背景下,日本的政黨政治將何去何從呢?

2012年12月16日,經投票和開票程序後,自民與公明兩黨在第46屆眾議院議員選舉中共贏得325個議席,時隔3年4個月重新奪回政權。另一方面,民主黨一敗塗地,被逼入了生死存亡的危險境地,曾因大阪市長橋下徹領導的「日本維新會」登上國家政治舞台而受到關注的「第三極」勢力也出現了多黨混戰的局面,並未刮起多麼大的旋風。

本次大選中,曾在2009年大選時力壓群雄的民主黨慘遭失敗,自公兩黨聯合組建第二屆安倍晉三內閣,實現了政權更替。但從另一方面來看,正如59.32%這一戰後以來最低的投票率所反映的那樣,民眾對選舉並沒有什麼熱情。此外,第三極政黨力圖實現的席捲自民、民主兩黨的「政界重組」也只能留待2013年7月的參議院議員選舉之後了。而今後是否會出現真正的重組局面?答案也尚不明朗。

受到考問的是政黨政治的「形態」

1989年冷戰結束後,受到泡沫經濟崩潰和外交混亂因素的雙重影響,日本政界​​迅速失去了政治穩定和活力。為了打破這一頹廢局面,政界實施了以實現「可以政權更替的政治」與「以政黨和政策為根本的選舉」為目標的政治改革,1994年又將小選舉區比例代表並立制引進到眾議院選舉。

眾議院議員的規定總人數(議席)目前為480席(制度啟用之初為500席),小選舉區選出300席,比例區選出180席(最初為200席)。儘管這是小選舉區與比例代表並行的混合型選舉制度,但由於小選舉區的議席數占到了總數的8分之5,所以更接近於容易形成兩大政黨制的小選舉區制。

本次大選是該選舉制度實施以來的第6次選舉。從除本次外的前5次選舉結果來看,第一大黨和第二大黨的合​​計議席占有率(壟斷率)達75%以上,尤其是上屆選舉(2009年)的這一數字更是高達89.1%,凸顯了兩大政黨制的穩步發展。

然而,本次大選的壟斷率下降到了73.1%,跌至第二大黨的民主黨在上屆大選中獲得了308個議席(選舉結果公布前為230個議席),此次卻銳減至57席,不到之前的5分之1。躍升為第三大黨的「日本維新會」與之僅相差3席,我們已經難以再將民主黨稱作政權更替的候選兩大政黨之一了。總體而言,目前呈現出自民黨「一黨獨大」、中小政黨混戰的局面,又回到了過去那種「一黨優勢政黨制」的狀態。

 圖1 選舉制度改革後的大選結果(1996年—2012年)

此外,採用現行選舉制度後,除了聯合政權走向常態化外,多黨混戰的趨勢也在不斷加強。此次大選中,共有12個政黨推舉了候選人,創造了戰後最高紀錄,最終有10個政黨獲得了議席。上屆選舉有11個政黨混戰,有9個政黨獲得了議席。而選舉制度改革以前,參加選戰的執政黨和在野黨只有6個左右。

本次大選中,「日本維新會」(54個議席)、「大家的黨」(18個議席)和「日本未來黨」(9個議席)等第三極政黨尤為受人關注,但在許多小選舉區內,它們彼此拆台,三個黨派合計僅獲得了81個議席,未能形成引發政界重組的起爆劑。選舉結果是由小選舉區比例代表並立制產生的,而現在的問題是,在採用該制度約20年後,各政黨間獲得議席數已經出現顯著差距的背景下,應在該制度框架內如何推行政黨政治體系。筆者立足於本次大選結果,就日本政黨政治的問題點和今後的課題做了一番考察。

愈演愈烈的「多黨混戰」現象

可以說,以自民、社會兩黨為核心的「1955年體制」崩潰後,民意多樣化和冷戰後全球規模的國際化發展趨勢引發了日本政界的多黨化現象,而採用小選舉區與比例代表相結合的「並立制」的做法對此產生了重大影響。

比例代表制原本就容易引起小黨氾濫。德國採用了比日本更傾向於比例代表制的「並用制」,為了避免小黨氾濫,該國規定得票率「不足5%」的政黨不可獲得議席。義大利的選舉制度則為得票最多的政黨優先分配過半數議席,這種方式在事實上清除了小黨。早在大約100年前,比利時就首先採用了比例代表制,2010年大選後,12個政黨混戰的局面導致關於籌建聯合政權的談判舉步維艱,甚至在長約1年的時間裏都未能建立正式的政權。

反觀日本,由於並未採取任何清除小黨的措施,本次大選中出現了12個政黨混戰的戰後最高紀錄。臨近選舉前,第三極政黨紛紛登場,導致政黨數曾一度膨脹到了14個。

在因反對提高消費稅而率眾退出民主黨的小澤一郎等人於2012年7月11日組建「國民生活第一黨」後,當年大選中出現的多黨化趨勢進一步加劇。9月18日,以大阪市長橋下徹領導的「大阪維新會」為母體,「日本維新會」揭竿而起。11月13日,「奮起日本黨」變身為「太陽黨」,前東京都知事石原慎太郎出任黨首,4天後又併入「日本維新會」,「太陽黨」解散。

此外,名古屋市長河村隆之(「減稅日本黨」黨首)與前國民新黨黨首龜井靜香等人於11月22日組建「減稅日本・反TPP・實現去核電」黨。還有,提出「核電畢業」口號的「日本未來黨」於11月28日成立,滋賀縣知事嘉田由紀子擔任黨首,「國民生活第一黨」與「減稅日本・反TPP・實現去核電黨」也在當日併入了該黨。

大量的「死票」與稀鬆平常的聚散離合

多黨混戰的一個問題是會產生大量的「死票」。本次小選舉區的總得票數中,53%成為了不產生議席的「死票」。這意味著小選舉區半數以上的選民投票沒有產生作用,結果將進一步加劇少數派意見在本應反映多樣需求的選舉中被無視的傾向。

具體來看,自民黨在小選舉區推舉了289人,最後有237人當選,所以「死票」率為12.9%。於此相對,遭遇慘敗的民主黨的「死票」率則高達82.5%,「日本未來黨」推舉了111人,卻僅有兩人當選,因此「死票」率更是高達94.3%。

第二個問題在於,如果不在選舉方面聯手,中小政黨就難以生存。即使生存下來了,中小政黨的聚散離合也在所難免,很有可能引發政黨交付金分配糾紛等政治混亂。最終,在採用小選舉區比例代表並立制後生存下來的只有公明黨(31個議席)和共產黨(8個議席),前者確立了與自民黨聯手參選的方針,並堅持以比例區為主的選舉活動,後者則完全依賴於比例區。

相反,在選舉制度改革中成為犧牲品的是社民黨(原社會黨),該黨在本次大選中獲得的議席數已跌至兩個,並決定拆除自1964年一直使用至今、位於東京永田町的總部,搬到別處。在土井多賀子擔任社會黨主席的時代,該黨曾擁有約200名議員。或許可以說,2012年大選的特點之一便是趨於中小政黨化的中庸左派勢力明顯遭遇了毀滅性的敗北。

第三是多黨化趨勢在結果上增加了小選舉區特有的「鐘擺現象」。本次,民主、自民和第三極政黨在204個小選舉區展開了競爭,自民黨獨占鰲頭,共獲得168個議席。民主黨和第三極政黨分別只獲得了20和16個議席。結果,自民黨在小選舉區的總得票率雖然只有43%,卻獲得了237個議席,議席占有率達到79%,創造了採用該制度以來的最高紀錄。

第三極政黨的可能性與局限性

在本次大選中,大阪市長橋下徹和前東京都知事石原慎太郎領導的「日本維新會」獲得54個議席,一躍成為了眾議院的第三大黨。由於超過了單獨提交內閣不信任案和預算相關法案所需的51個議席,因此在今後的國會審議中,可能會與民主黨展開競爭,並掌握具有決定意義的一票。然而,第三極政黨整體上並未達到100個議席,未能成為廣泛民意的「載體」。

「日本維新會」之所以發展乏力,一個客觀原因在於內閣解散與大選被提前,未能充分做好選舉活動的準備,另外也存在戰術性的失誤。一是為了與石原聯手而倉促與「太陽黨」合併,政黨的整體性和凝聚力方面留有問題。在政策方面,圍繞脫離核電與提高消費稅問題,橋下派和石原派之間的分歧不斷公開化。在大選後提名首相的過程中,橋下著眼於未來和自民黨的合作,第一時間表明將投票給「安倍首相」,而石原派則表示反對,最終黨內達成一致,決定投票給石原。然而,這場紛爭為其作為政黨的可持續性打上了一個問號,讓人感到了該黨未來走向分裂的可能性。

另一個失誤在於放棄了推舉最受選民支持的橋下徹本人作為候選人。儘管對外宣稱的理由是難以兼任市長與國會議員兩職,但作為一個力圖奪取政權的黨派領袖,竟然放棄了成為首相的起碼條件——競選眾議院議員,這就辜負了支持者的期待。如果他選擇了參與競選,第三極政黨就會乘上「順風」,該黨的議席數也很有可能更多一些。

至於「日本維新會」今後的動向,大致將著眼於今年7月舉行的參議院選舉,加快與民主黨爭奪第二大黨的交椅。因此,與在政策方面融合性較高的「大家的黨」展開合作及聯手競選就具有關鍵意義。人們將關注兩黨是否會發展到考慮合併的協商階段。

另一方面,「日本維新會」是否會嶄露頭角,取代公明黨成為自民黨的聯手對象?這將是參議院選舉後的關注點。如果自民黨在參議院選舉中獲勝,眾參兩院之間的扭曲狀態能夠得​​以消除,那麼安倍首相就有可能在修改憲法、安全保障政策和教育改革等問題上謀求推進「鷹派」政策。有觀點認為,屆時,對修改憲法持消極態度的公明黨會與自民黨保持一定的距離,而「日本維新會」則可能會努力促成以聯手為前提的談判。儘管目前還無法斷言,但觀察一下過去只是第三大黨的舊民主黨趁著當時的第二大黨——新進黨在1996年發生分裂之機,一舉躍升為第二大黨的經過就會明白,儘管「日本維新會」目前的競爭對手是民主黨,但下一個對手就會是公明黨。

「小澤時代」的終結

在大選前夕倉促成立的「日本未來黨」實際上是小澤一郎「國民生活第一黨」的替身政黨。本來計劃憑藉脫離核電、擁護國民生活、反對提高消費稅等口號來贏得更多支持,最終卻遭遇慘敗,議席數從選前的61個銳減到了9個。

由於「小澤實際控制」等因素的影響,「未來黨」被其它政黨批評為「選舉互助會」,大選之後,嘉田黨首與小澤派之間在政黨運作問題上的矛盾浮出了水面。在雙方對立的狀態下,龜井靜香退出該黨,加入了「綠之風黨」。之後,「未來黨」出現分裂,小澤派的15名眾參兩院議員組建了「生活黨」。

在這場分黨鬧劇中,本應由「未來黨」接收的政黨交付金的歸屬問題曾引起熱議,最終,「生活黨」拿走了2013年交付金(估算約8億6,500萬日圓)的大半。儘管嘉田與離開社民黨並參與了策劃工作的阿部知子議員在遭到小澤派逼宮後成立了新的「未來黨」,但由於不符合政黨助成法的條件,因此無法成為交付金的提供對象,進而飽嚐了淪為迷你政黨的悲哀。

上個世紀90年代以後,日本政壇經歷了多次被稱為「大洗牌」的政界重組,作為核心力量推進了政治改革的人物正是1993年退出自民黨的小澤一郎。90年代前期,圍繞波斯灣戰爭和北韓飛彈試驗等問題,冷戰以來的日本外交及安全保障戰略與冷戰後國際社會的現實之間的偏差驟然浮出水面,於是,小澤提出「普通國家」論,為了重新構建旨在取代自民黨長期以來一黨優勢體制的領導力,他一手主導了促成「政權更替」的小選舉區制。

可是,本次的選舉結果表明,曾是政界重組幕後推手的小澤一郎的影響力已經下降,讓人感覺「小澤時代」已經終結。說得諷刺一點,小澤時代的終結本身就可謂是通過選舉制度改革而得以實現的政界重組的證據。不過,即使小澤時代走到了終點,日本的政治改革卻仍在行進途中。

(2013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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