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評】貼身採訪參與2019年返送中示威遊行的少年，探討「暴力的意義」：西谷格著《香港少年引燃》

2019年香港因修訂逃犯條例而引來強烈抗議，甚至引發示威遊行。本書是針對一名香港少年，大膽進行徹底貼身採訪寫成的作品。

在香港，常把2014年的雨傘革命和2019年的示威遊行合在一起討論。不過從採訪人的立場來看，這兩個社會運動有很大的不同。在雨傘革命中，現場有非常多機會，可以聽見站在最前線的年輕人「活生生的聲音」。然而2019年的示威遊行卻變得極度困難。

之所以如此，反應了參加遊行的人顧慮到自己的安全。但也代表香港情勢已經變得如此嚴峻。同時也反映出保障自由言論的香港「一國兩制」，已經嚴重變調。

接洽示威小隊「勇武派」極其困難

香港的示威遊行分成兩大團體，一是全副武裝、不惜動用暴力，在最前線和警察對峙的「勇武派」，以及代表「和平」、「理性」、「非暴力」的「和理非」。要接洽「勇武派」的年輕人進行採訪，難度非常高。

這對想採訪的人來說，是一大煩惱。因為透過談話，探求行為人的動機，是採訪報導作業中，不可或缺的環節。

一旦想在現場訪問勇武派的人，他們不是不發一語地揮手拒絕，就是無情地開口回絕。若是想拍照，他們便會背對鏡頭。如果能把他們帶出團體，慢慢訪問，即是一大成果。包含我的大部分採訪員後來都妥協，改採訪和理非的幹部們，然後間接摸索勇武派的動向和想法。沒有人像本書作者一樣，花好幾年追蹤一名少年。

如今回顧這場香港示威遊行，先不論大眾對這場行動褒貶不一，遊行的主角毫無疑問是勇武派的年輕人。他們的介入使抗爭激進化，引起媒體高度關注，成了抗爭運動的強心劑。

就某方面來說，促使中國在2020年實施維護國家安全法，並決定徹底打壓民主派的原因，也和勇武派聲勢漸長有關。

而這個勇武派為何會誕生？就我所知，在日本新聞界中，沒有任何一部作品如此詳細調查，在背後支持他們行動的究竟是什麼。

改寫既有秩序的「革命」之戰

作者在示威活動中邂逅名為「浩榮（音譯）」的少年，隨後鍥而不捨地追著他跑。儘管多次因為少年特有的不負責任的行動，被弄得灰心喪志，他還是攏絡少年的母親，請浩榮吃了好幾次飯，才逐漸問出他內心的想法。

少年談論的抗爭理念非常膚淺，行動宗旨包含暴力手段，令人難以認同。然而更應該探討的事情是，究竟是什麼東西，把香港的少年少女逼到這種地步？

面對勇武派破壞街道的暴力，作者始終抱持著一股異樣感，但還是不斷思考：將暴力帶入香港的抗爭中，是否正確？不過只要看撤銷修訂逃犯條例等成果，作者認為「是有效的」。

全盤肯定暴力抗爭自然是不可能。不過另一方面，作者認為，當人們判斷唯有暴力才是改變現狀的手段時，這次抗爭就已經染上了革命的色彩。我對這點很有共鳴。

「既然他們訴求的正道，已經超越理法，那這場抗爭就必須稱作改寫既有秩序的『革命』，是一場戰爭。」

無論這件事在外界眼中，有多不合理，其中確實有些感情，是只有當地人才曉得的。香港的人們在當時，只能選擇走上這條路。與示威行動關係緊密的人們，不得不離開家鄉與職場，被烙下罪犯的烙印，至今仍需付出代價。然而一如沒有人能事先料想到香港這幾年所發生的事，未來會如何，同樣也無人知曉。當時間來到香港回歸中國滿五十年，也就是結束「特殊地位」的2047年時，香港那時會變成什麼樣子？浩榮又會在哪裡呢？

記者的決算書

是否有停止示威行動的時機呢？香港政府宣布撤回修法，就是停止的時機。但這是局外人的想法，香港社會和香港政府、中國政府的關係，已經無法修復。以勇武派身分參加示威運動的香港年輕人，背負著中國與香港多年關係中累積的「不信任感」，各個戴上口罩，奔走在催淚彈雨之間，燃燒自己的生命。

另一方面，讀者無法在浩榮毫無規劃的行動中，看出他的目的，讓人感到困惑。但作者刻意不舉其他香港少年少女的具體事例，不願製造對比。我想這是作者自己的原則吧。而且「少年」本來就是抗拒大人擅自作主的存在。

本書可以當成一個日本記者，挑戰名為香港示威抗議這個世界史等級事件的「決算書」。大部分與香港問題有關的執筆人，時至今日依舊抱著一份陰鬱的心情。如果有幸遇見作者，我想詢問他，經歷採訪示威遊行、邂逅少年，然後撰寫本書，現在身為記者的「得失」平衡財報上，「收支」狀況如何？

《香港少年引燃》

小學館
發售日：2022年12月6日
四六判：317頁
價格：1980圓（含稅）
ISBN978-4-569-8515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