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訪奮鬥於不實風評被害的福島農業現場

冬季是福島縣會津一帶的釀酒繁盛期，蒸米的蒸氣氤氳。年輕的釀酒師忙著搬運剛蒸好的酒米，不論是哪個釀酒廠，一到冬天都非常忙碌，當地具代表性的老字號「大和川酒造」（喜多方市）也不例外。淺嚐一口剛釀造好的酒，一入口那吟釀的清香立即在口中擴散開來。福島的美酒至今仍閃爍美麗光芒。

將剛蒸好的酒米移至下一個步驟的酒藏人員

是福島的水與米釀造出如此的美酒呀。但是，這樣的佳話卻因為福島第一核電廠事故而其安全性被社會遭受疑慮。會津與福島第一核電廠相距約120公里，與東京到靜岡沼津間的距離差不多，若與東北地區其他地方相比，該距離比核電廠到仙台市的距離還遠，到山形市則大概是等距。但是會津卻因為位在福島縣，而成為被避諱或規範的對象之一。「如果核電廠的名字不是取做福島第一核電廠就好了。冠上了縣名的核電廠幾乎是沒有的」，此次採訪有不少人對於此事做了如是感言。

大和川酒造的佐藤社長

水質和氣候都適合造酒的會津

「喜多方一帶有10間造酒公司，以地方為單位來看的話，喜多方應該是全國第一密集的吧。畢竟這個人口4萬人的都市裡就有10間酒商呢。」

大和川酒造的酒藏與自家栽培的酒米

佐藤和典社長很有自信地介紹。大和川酒造是從關西的大和川流域一帶移轉到會津的酒藏，可從創業230年持續使用的商名窺見其歷史。優良水質、產米地區、寒冷氣候，對於造酒者來說會津是齊聚三大條件的絕佳地區。會津的水屬於軟水，與關西一帶被稱作「女酒」的京都伏見的酒相仿。大和川酒造的酒也因為其滑順溫和的口感而征服了許多愛好者，也常獲得日本全國新酒評鑑會的獎項。此外，該公司也設立了農業法人，栽培專門給酒造業者使用的酒米。

大和川酒造也參與了日本全國地酒商所組成的「地酒JAPAN」，很早之前一起進軍過台灣市場。除了主要品牌「彌右衛門」，為了讓台灣人較好記憶，特別為台灣市場打造了新品牌「良志久」。震災前，該品牌在台灣的銷售順利成長，在台灣的和風居酒屋裡，我也曾經喝過良志久。

在台灣販售的良志久等大和川酒造的商品

台灣曾是海外銷售冠軍

佐藤社長表示，「台灣是日本以外地區的銷售冠軍，高占敝公司銷售額的一成。台北和高雄等都市擁有許多支持者，原本想乘勝追擊加強其他城市的宣傳，卻遇到了震災。」

福島縣的日本酒連續8年在日本全國新酒評鑑會獲得最多的金獎，在福島各式品牌中算是相當自豪的業種。但是，震災後卻反而成為致命傷，目前在台灣持續舉辦各式活動，期望能扳回一城。

佐藤社長在酒藏前認真地表示，「日本食品在走進全世界的市場中，日本酒也有相當的成長空間，雖然有將近一年無法出口至台灣，但現在總算恢復到過去的水準。競爭對手也不少，但我們仍很期待在台灣的發展。」

但是，像日本酒一樣能出口至日本以外地區的農產品並不多，其中最深受打擊的是，農業縣福島最自豪的水果。

在福島市郊外山麓有一間「ABE果樹園」（株式會社ABE Fruit），主要生產的水果為蘋果。採訪時他們介紹了一個稱作「高德」品種的蜜蘋果，用糖度計照射時，放射出了明亮奪目的光，入口則黏彈有嚼勁。如果不說可能會以為是鳳梨，那美味完全顛覆了原本對於蘋果的觀念。

以蜜度計照射後整體發光的高德蘋果

前進泰國開拓市場

原本這間農園只有種植一般的蘋果，阿部秀德社長在接下家業時，整個果園僅只有一棵高德的樹。之後用嫁接法繁植，總算成為了農園的主力商品。在百貨公司販賣時，總是馬上銷售一空，目前沒有舖貨到超市，而是透過網路直接販售，回購率超過九成。

但其實要栽培高德不簡單，相當地費工，也很難抓準收穫時期。而且越小顆的反而蜜越多、更甜，一般對於蘋果的印象是又大又圓，但高德比我的拳頭還要小，價格卻是ABE果樹園生產的「信濃甜」品種的一倍以上。目前此品種在海外相當受歡迎，2019年出口了100公斤至泰國，2021年預計會出口350公斤，據說會直接運到百貨公司或者富裕族群的手中。

阿部社長對於進軍海外的好處如此表示，「出口到海外的話，價格會高，但對於病蟲害的管制也比較嚴格，因此需要工作人員做好品質上的把關，進而能提高整體的水準。」

拿著自家蘋果的阿部社長

台灣原本是福島主要的水果出口地區

我們也取得了「亞洲良好農業規範」（Asia Good Agricultural Practice）的認證，證明農產品的安全以及其妥善的生產方式，期待台灣或韓國等大市場能解除制裁，增加出口至亞洲的數量。能夠征服比日本還注重品質的地方，自然也能強化在日本的信用。

但是，發現不實風評在海外比日本還來得嚴重。

「真正遭受不實風評的是在海外呀。一聽到日本或者福島，就馬上被拒絕，因為對方會聯想到防護衣。也曾經在舉辦販售活動時，一提到福島，人們就紛紛散去。大概是震災後的第三年這個現象才漸漸有改善。但是我還是一直想要進軍海外，在海外獲得肯定即能強化品牌力。」

我們無法決定海外的人是否會買單，或者不實風評何時會收尾。在福島從事農產品相關業者的人們多半這樣表示，這應該是撐過十年歲月所積累出的心境吧。在那之前，能做到的我們就盡力去做。採訪過程中能感受到福島人們的決心。

對於福島縣來說，台灣曾經是水果出口最重要的對象之一。特別是水蜜桃最有人氣，震災前每年都至少出口70噸。台灣有相當多日式餐廳，也很信任日本的農產品與海產品。對於福島的農漁業者來說，失去台灣市場是相當大的打擊。在能夠重新出發的解除管制的那天來臨前，需要好好地緊守隨時能出口應對的體制。

使用南相馬原料的在地啤酒

接著造訪了剛在福島市郊外開幕、Kato Farm所經營的啤酒店「Yellow Beer Works」。或許是因為才剛開店沒多久，現場可以看到許多提著一大桶或一大瓶酒準備回家的顧客人潮，老闆加藤晃司先生與繪美女士兩夫妻也忙進忙出。品嚐著該店最推薦的啤酒「zaso IPA」邊等兩人忙完。該店的啤酒走果味濃厚的美式風格，zaso一詞據說是來自該店所位於的福島市大笹生（Oozasoo）。

打造出啤酒釀造所的加藤繪美女士

雖然說是在地啤酒，唯一不同之處是使用了福島南相馬的原料。

平常是在南相馬種米的農家，在想是否有什麼新的事情可以和南相馬的農業連結的時候，想到福島縣很少聽到在地啤酒，於是嘗試做啤酒。啤酒原料的一部分使用了來自南相馬的大麥與啤酒花。說到啤酒，一般會想到透明的液體，但是這家店的啤酒卻是混濁的，而且幾乎每天更換啤酒的種類。

混濁的啤酒。味道濃厚

繪美女士自豪地表示，「酵母與啤酒花的組合有無限的可能，我們的啤酒與一般在餐廳喝的啤酒有些不同，可以說每一杯都是一種『一期一會』，一輩子可能只會喝到這一杯的難得經驗。」該店的官方網站也寫著「每次造訪都能嚐到不同的風味」。

夫妻育有四個孩子，2009年脫離上班族身份轉而從事農業。震災後他們面對的是福島的農業該何去何從的本質性問題。原本的高齡化問題，加上震災和不實風評，每天都思索著今後的生存之道。

「現在我們已做到全面檢查種植出的米，能夠充滿自信地提供給客人。即使如此還是有回避的人吧，我們也想要接納那些人的意見。台灣的人們也不是故意要嫌棄福島的東西，若無法安心的話，不接受也沒有辦法。我們已做好了需要花上10年、甚至20年的覺悟。在能夠被說『如果是你栽種的話我們就能夠安心』之前，我們盡力去做能做到的事，在大家能從海外搭飛機到福島來喝我們的啤酒之前，我們會繼續努力從事農業與釀造啤酒。」

風評後遺症持續吹擋前路

目前日本國內對於福島縣的農產品的心理疑慮逐漸地減少，但是影響仍未完全消除。像是福島牛的批發價每公斤約2000日圓，比全國平均價格便宜約200日圓，雖然震災前已低於全國平均額，但是僅只數十日圓之差。連福島牛這具有品牌價值的牛都苦於價差，更不用說比起品質更是以產地來定價的米類等品項，福島的米原本就不是名米，震災後的價格更是直落。

不論是肉品、米或者蔬菜，即使日本國內的市場已了解到福島產是安全的，卻仍無法接受其訂定高價格，不實風評的後遺症仍持續吹擋著前進的路。不過，阿部先生與加藤夫妻也不服輸地繼續挺著胸膛向前進。

台灣或全世界要到何時才會接受福島的食品呢？單憑政治的努力無法解決問題。當地的人越是去請求解除進口禁令，越容易遭受阻擾。即使如此，至少希望台灣的人們知道，從事福島食品生產的相關人們這10年來做了多少的努力。

攝影：仙波理
標題圖片：收成的高德蘋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