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智症≠沒救：腦科學家在照顧母親過程中看到的「一絲希望」

不願承認患有失智症

恩蔵女士的母親是在10年前的2015年出現異常狀況的。那是她65歲的時候。有時為買味噌去了超商，卻空手回來；有時跟人約好了，卻放人鴿子，這些事情發生在做事認真可靠的母親身上，實在讓人不敢相信。

儘管如此，她還是猶豫是否帶母親去看醫生，就這樣拖了將近1年。說到原因，恩蔵女士回憶說：「當時我安慰自己，『誰都會有這樣的事情的』，以此打消自己的擔心。其實是我不希望她生病。」

因此，恩蔵女士對頻頻犯錯的母親開始不耐煩，不由得去責備的情況越來越多。她非常後悔，如果早點帶母親去看醫生，即使被診斷為失智症，「我也會覺得『這沒什麼關係』，要是以這種方式對待媽媽的話，我想後來就會完全不同了。媽媽經常因為一點小錯誤就被呵斥，她失去了自信」。據說媽媽也有過茫然無措地呆立在那裡的時候。

「失智症」這個詞的分量很重。即使是腦科學家，也有局限性，不想承認自己的親人真的發病了。

一起做味噌湯

恩蔵最終帶著母親去看了醫生，透過磁振造影（MRI）檢查，發現掌管最近記憶、被稱為海馬迴的大腦部位縮小了。因此被診斷為阿茲海默型失智症。聽到這個結論的母親嚇了一跳，因為震驚而沉默，但是腦科學家恩蔵面對現實，反而下定了決心。

「原來只是海馬迴受了點傷啊。大腦的其他領域並沒問題，能做的事情還有很多。並不是現在馬上就什麼都做不了了」，恩蔵恢復了冷靜。

馬上開始行動，首先做的是與媽媽齊心協力製作味噌湯。如果海馬迴產生了障礙，就記不住剛剛做過的事情，例如即使已經在做了，中途也卻想不起自己在幹什麼，手就停了下來。但是，靈巧地用刀削掉馬鈴薯皮之類還是可以做到的。

“与妈妈一起做味噌汤的时候，我成了妈妈的海马体”（摄影：花井智子）

「身體記住的技能不會消失。因為它不是由海馬迴、而是由大腦的其他領域所掌控。如果媽媽問『我是在做什麼的呢』，我只要輕輕說聲『是在做味噌湯喔』，就可以繼續做下去。我代替了媽媽的海馬迴」。據說恩蔵母親的症狀並沒有迅速發展，兩人共同製作味噌湯一直持續了3年。

聽前奏，唱出歌曲

由於母親需要日常照料的部分越來越多，所以開始利用往返照護機構的日間照護服務等，到了第6年的2021年，母親終於被診斷為「重度失智症」。

母親非常喜歡音樂，還擔任過鋼琴老師，於是恩蔵決定嘗試音樂療法。邀請到自己家來的治療師剛開始彈奏鋼琴，「媽媽就像玩『聽前奏猜歌』一樣，一下子將歌詞、旋律都完美地唱了出來。其實到了重度，一般都很難說出話來的」。音樂也不是由海馬迴，而是由不易受到失智症影響的大腦領域所控制的。

由於海馬迴的縮小，最近的記憶無法保持下來，但即便如此，讓自己在情感上產生過強烈反應的事情，還是會有記憶的。比如，3.11東日本大地震伴隨著「可怕」這種情感反應而刻印在記憶中，有時母親還會說出一些奇怪的話。

「小不點在哪裡呢？」當時恩蔵和父母一起，一家三口人生活，並沒有小孩。「仔細觀察後發現，這句話經常是在吃飯的時候媽媽才說的。這是想讓孩子吃飯，孩子卻不在，便要找孩子的情景。其實小不點就是以前的我。這傳達出想讓自己孩子吃飯的母愛」。一家人圍餐桌而坐的情景，對母親來說是很珍貴的記憶。

留下的是「情感」

如果得了失智症，能做的事情確實會一點點減少。但是，恩蔵女士強調，「要說認知機能全部衰退，其實也不是。情感的能力就會留下來」。

人類的情感機制是怎樣的機制呢？例如，發現像蛇一樣細長物體掉在路邊時，人會反射性地跳起來。她解釋道，「瞬間退避，冷汗直流是『恐怖』這種情感的來源。之後判斷『不是蛇，而是繩子』的是大腦皮層」。

反射性的身體反應，是地球上的生物為了保護自己不受外敵傷害所具備的生存本能。不過，人類的身體反應「不僅僅是守護自身生存，它與情感也息息相關。其中包含愛情，自尊心，個人喜好等較為廣泛的情感」。據說與身體反應相關的大腦部位不易萎縮，因此，情感也較難受到損傷。

並非「沒救了」

在日本，失智症患者及其預備軍、輕度認知障礙（MCI）患者合計推測超過1000萬人。雖然患病的原因還尚未弄清，但根據恩蔵女士的說法，就如同肌肉疲勞會堆積乳酸一樣，由於腦神經細胞的活動，同樣也會產生「垃圾」。

「我們活著的同時也在回收垃圾，一般認為，如果回收的速度跟不上，多餘物質氾濫的話，神經細胞就會受損」。隨著年齡的成長，大腦中越發容易堆積垃圾。

為了預防這一點，雖然恩蔵說「推薦散步等輕微的運動」，但目前還沒有研發出有效治療該病的特效藥。她強調指出：「不僅僅要預防，治療，也要接受。也就是說，還有以為『沒救了』之外的選擇，對人類來說，有價值的探討行動是最重要的。」

失智症當事人也有不能對家人訴說的煩惱。據說不僅僅是往返家和照護機構，為擁有同樣境遇的失智症患者提供一個交流平臺也非常重要。「對擁有同樣境況的人很容易說出真實的感受，即使遇到困難，失智症患者前輩也會提出很多建議，傾聽自己的煩惱。這是家人很難做到的地方」。

恩藏一直堅信「媽媽就是媽媽」，在2023年5月送走了老人。據說母親直到去世的前一天還哼著她最喜歡的歌。享年72歲。

標題圖片：接受採訪的腦科學家恩蔵絢子女士（花井智子攝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