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度拒打潮到捲袖響應 台日AZ疫苗串起的信任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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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7月16日,我在住家附近的家庭醫師診所,注射第一劑AZ疫苗。如我這樣在台灣被稱為「五年級世代」(1961-1970)的網路老骨頭,第一次在防疫集體作戰中,就日本專機送來AZ疫苗遭到某部分輿論操弄的污名化之下,盡了一份群體力量。

穩定的疫情一度出現危機

兩個月前,台灣在穩定的疫情控制之下,雖不能鬆懈,大抵還是過了一年多可以在國內自由移動,出外用餐,經濟活動如常的生活。在疫情相對讓人安心的狀況之下,就連第一線醫療體系的疫苗施打比例都不太高,每天下午兩點鐘坐鎮記者會的疫情指揮中心成員,甚至要率先施打疫苗,希望衝高疫苗覆蓋率。

台灣跟世界多數國家一樣,也面臨疫苗短缺的問題,除此之外還要被政治因素綑綁,不只要應付疫情還是對抗各種惡意的謠言認知戰。相對穩定的疫情讓多數對疫苗安全性存疑的台灣人,有了被假訊息操作的空間,其中尤以英國牛津大學研發、到貨量最多的Astra Zeneca疫苗,也就是俗稱AZ疫苗遭受抹黑的機率最高。若無法上網找尋科學驗證的說法,光是靠媒體與政論節目的洗腦,很容易就成為謠言受害者,而那些企圖用惡意造謠手段牟取政治光環與掌聲的人,甚至在私底下去打了AZ疫苗。

5月中旬,台灣出現大量社區感染病例之後,緊接著三級警戒發布,高喊「我要疫苗」的聲音突然躍上主流版面。在野政黨陣營與親中媒體表現出那種絕對不能配合執政黨政策,但疫情也絕對不能燒到自己的錯亂邏輯,一邊以尚無科學實證的疫苗致死率來恐嚇支持者和閱聽大眾,一邊又抨擊政府採購疫苗過於消極,提供了AZ疫苗就說我要莫德納,有了莫德納就說我等輝瑞(BNT),民眾似乎分流成「樂於被洗腦且堅信政府失能的族群」,以及「不甘被洗腦,努力尋找科學證據反擊」的兩股力量,在網路展開各種時間差的筆戰。

我與我的同溫層們,幾乎每天醒來就要面對網路社群不斷冒出來的荒唐假訊息,隨時都要想辦法求證與反擊,即使到了深夜睡前,還可以看到已經被澄清過無數次、荒唐到接近詼諧的各種謠言,依然在好友群組裡面流竄,那是比面對病毒更為疲累的精神消耗戰。

AZ疫苗剛開始在台灣施打時,一度被在野黨攻擊是不好的疫苗,致死率高,稱其為「催命符」。(中國國民黨提供)
AZ疫苗剛開始在台灣施打時,一度被在野黨攻擊是不好的疫苗,致死率高,稱其為「催命符」。(中國國民黨提供)

日本捐贈AZ疫苗之後的台灣網路論戰

在日本政府首波支援台灣AZ疫苗的新聞發布之後,上述提及的兩股意見對峙,突然找到新的突破口,一群人的感謝對上另一群人的冷嘲熱諷,隨即也啟動了假新聞認知作戰的砲火,散播「AZ是不被國際認可的疫苗」、「施打AZ有可能往後無法出國」、且「AZ是日本人不敢接種,才免費送給台灣」等說法,也有民意代表稱這疫苗是「政府乞討來的乞丐疫苗」,諸如此類的言論,聽起來不僅反智,還很失禮,失去了身為人起碼該有的溫度。

台灣最初自行採購的AZ疫苗多數提供給第一線醫療人員施打,當時並沒有出現重大不良反應,可是由日本政府專機送來的第一批AZ,首波以85歲以上長者為施打對象時,焦點卻不斷放在死亡案例,即使經過解剖證明多數死因與疫苗無關,「打AZ會死人」的說法還是成為施打意願的一大重擊。

如我這個年齡層,出生於民國50-59年之間(1961-1970),台灣泛稱為「五年級世代」,未曾經歷過戰爭,卻是受到黨國教育深化的一個世代,出生成長於戒嚴時期,對於戰前戰後的台灣歷史未必理解,卻經歷過美麗島軍法大審與解嚴,在台灣民主化過程中,分歧成不同的政治傾向,也因為政治上的不同選擇,在真實人際關係與虛擬的網路世界裡,有了沉默不表態跟大鳴大放的不同表達模式。

畢竟也步入中年,這個世代又是最早學習電腦、最早接觸網路的時代,重度網路使用者比比皆是,稱之為網路老骨頭也不為過,像我最早在網路活動時,甚至被現實人際關係裡的同學同事朋友視為異類。

日本在6月初開始援助台灣AZ疫苗,一度被曲解成是「日本人不需要」的疫苗。(台灣衛服部提供)
日本在6月初開始援助台灣AZ疫苗,一度被曲解成是「日本人不需要」的疫苗。(台灣衛服部提供)

第一代哈日族的表態

然而這個世代,也是「哈日」的第一代。與上一輩的日本情懷不同的是,這一輩是從大量的日本流行音樂、動漫卡通、野球、日劇、電玩、文學閱讀等文化層面跟日本產生連結,其中又以重度日本自助旅行者居多。

嚴格說起來,所謂的台灣五年級世代,約莫可以往上往下各自延展5年,等於這20年之間出生的台灣人,在流行訊息的接收與旅行的選項,很容易就跟日本親近。當然這世代依然有不少比例是對來自中國的父母系家族存有情感,這部分的界線很難以省籍來區隔,相當有意思的是,有所謂的外省第二代或第三代卻具備強烈的台灣獨立意識,也有出身本省家庭卻堅信與中國統一才能帶來幸福,以台灣政治多元並存的現況來看,不至於太奇特,甚至可稱為常態,尤其以五年級世代來說,更是如此。

我在1999年台灣第一家網路媒體《明日報》時期,與一群年齡層接近的網路朋友開始了所謂五年級世代的網路書寫,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再一次因為全球疫情與日本政府捐贈疫苗,展開另一次世代團結。一切都要從台灣數位政委唐鳳主導的「1922疫苗預約系統」說起。

依照疫苗到貨的時程,65歲以上長者依序施打日本政府捐助的AZ疫苗與美國政府送來的莫德納疫苗,因為對AZ疫苗副作用存疑,而出現了民眾等待莫德納疫苗或期待尚未到貨的輝瑞(BNT)疫苗,反倒是在日本政府捐助的第二批與第三批AZ疫苗陸續抵達台灣之後,在某些輿論操作之下,出現了拒打AZ疫苗的氛圍。

在台灣數位政委領導開發下的網路預約系統上線後,愈來愈多中年與年輕世代登記,願意施打日本提供的AZ疫苗。(高雄市政府提供)
在台灣數位政委領導開發下的網路預約系統上線後,愈來愈多中年與年輕世代登記,願意施打日本提供的AZ疫苗。(高雄市政府提供)

顧慮到高齡長者欠缺網路使用習慣,前面幾輪疫苗施打幾乎是靠原有的鄰里戶政系統支援,或由子女透過縣市獨自開發的網路系統預約,然而唐鳳主導的網路系統首次開放給50-65歲與18歲以上有重大慢性疾病族群使用,先登記施打意願與選擇疫苗種類和接種區域,再整合區域可配送與施打數量,篩選資格之後,透過手機簡訊通知,就可以進入預約程序。

我在7月6日開放意願登記的第一個小時,就透過手機登錄,且毫不猶豫勾選數量最多的AZ疫苗,一方面是表達對日本的謝意,另一方面則是希望透過這個系統明確表態我對施打疫苗的意願,而不是讓任何假新聞、任何欠缺樣本的臆測,或任何認知操作來曲解我的意見,相信很多在第一時間上網表態的登錄者,都是類似的想法。7月13日收到可預約簡訊,7月16日上午在附近的診所完成第一劑疫苗施打。

友情疫苗施打下澄清謠言

第一批透過唐鳳系統預約注射疫苗的族群,陸續在網路SNS分享注射疫苗的黃卡證書,也在網路紀錄各自經歷的副作用,互相打氣加油,當天創下台灣單日接種疫苗人數新高,一星期之內,超過百萬人進入「1922疫苗預約系統」勾選AZ疫苗,我們這個世代猶如經歷了另一次的集體成年禮。

從英國牛津大學的研發,到親民價格與簡易的冷鏈技術,加上日本跨海捐助的心意,我反而更加相信被台灣某些輿論汙名化的AZ疫苗,是帶有善意的疫苗,我和同世代的朋友很願意在這個關鍵時刻表態。

對於日本在台灣急難時援助疫苗,許多人透過網路預約去施打後,透過口耳相傳下間接澄清AZ疫苗不好的謠言。(高雄市政府提供)
對於日本在台灣急難時援助疫苗,許多人透過網路預約去施打後,透過口耳相傳下間接澄清AZ疫苗不好的謠言。(高雄市政府提供)

要謝謝唐鳳開發這個線上預約系統,讓我們這個世代終於有機會表達自己的意願,而不是被糟糕的假新聞製造者或帶有企圖的名嘴來代表我們。對那些網路群組頻繁出現的假新聞已經爆氣到對人性感覺失望了,對疫苗的各種汙名化,要說沒有不安是騙人的,但是比起不安,更想要藉由自己的行動讓更多人感覺安心。 

感謝日本政府和人民在台灣苦於無疫苗施打的艱困之中,一再以專機飛越國境送來數百萬劑友情疫苗,聽到日本防衛副大臣中山泰秀先生在接受華府智庫哈德遜研究所專訪時提及「台灣不只是日本的朋友,還是兄弟」時,我的網路同溫層幾乎感動到一片淚海,所謂「風雨同路」不正是如此嘛!

對日本捐贈疫苗的最好報恩,就是把疫苗打進身體,讓自己成為抗體所有人,幫助國家增加群體免疫率同時,在很快的未來可以透過旅行的方式前去日本報恩。未來台灣在疫情獲得控制,國產研發疫苗也步上軌道之後,也要跟日本一樣,捐出疫苗去幫助其他國家,讓這份善意的循環可以不斷延伸下去。

在高雄巨蛋體育館內接受疫苗注射的外籍人士。(高雄市政府提供)
在高雄巨蛋體育館內接受疫苗注射的外籍人士。(高雄市政府提供)

標題圖片:7月15日,日本第三批援助台灣的疫苗抵達時,出面迎接的台灣衛福部長陳時中(台灣衛服部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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