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新冠疫苗施打者!一青妙目睹的東京接種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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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筆者身兼作家與女演員身分,同時擁有牙醫師國家執照。從7月起,筆者便在位於東京都港區的東京美國俱樂部,作為施打者協助新冠疫苗的接種而努力奮戰當中。日本政府將疫苗定位為脫離新冠疫情的「最後王牌」,在本文中,筆者介紹了其在疫苗接種最前線所看到的現實層面以及問題點,並與其家鄉臺灣的接種情況進行比較。

美國俱樂部成為疫苗接種會場

7月以來,我每天都從位於東京世田谷區的自家前往港區,目的地是「東京美國俱樂部(TAC)」。這裡是港區的新冠疫苗接種會場,身為牙醫的我在這裡作為新冠疫苗的「施打者」,每日替數百位民眾進行疫苗接種。

TAC是位於高崗上的會員制國際俱樂部,可以眺望東京鐵塔,成立於1928年,具有近百年的歷史。平時這裡只有會員才能進入,因此當港區將此處指定為疫苗接種會場時還上了新聞,民眾紛紛進行預約,想在此處進行接種。

美國俱樂部疫苗接種會場的排隊人群(山姆‧羅根提供)
美國俱樂部疫苗接種會場的排隊人群(山姆‧羅根提供)

接種會場設於地下2樓的活動空間,平時用於婚禮、會議、派對,但受到新冠疫情影響,目前無人使用。TAC自願提供這塊場地作為接種會場,其實是因TAC第一副會長,山姆‧羅根(Sam Rogan)在背後推動。

「我希望能盡量讓多一點的民眾來施打疫苗,早日讓日本社會回歸正常。」

羅根日語流利,長期在半導體業界工作,他在醫療方面雖然是門外漢,卻也對日本疫苗接種率遠低於美國的情況感到憂心。他注意到了日本疫苗接種體制的問題點,發揮其本身擁有的行動力,直接向港區區公所進行談判。一般來講疫苗會場都是地方政府出錢租借,他卻免費提供了這個空間。

「TAC免費提供了這麼大的會場給我們用,真的幫了大忙,實在感謝。」

接種會場裡,港區保健所的職員如此表示。

羅根接著便對TAC會員發送訊息,招募醫師、護理師、藥劑師與牙醫師前往協助,我也是受到身為TAC會員的親戚邀請,才加入疫苗施打者的一員。羅根本人也每天都會親自前往會場,向參與疫苗拖打的工作人員打招呼,觀察現場狀況,並致力改善現場環境。

山姆‧羅根(右)與施打的TAC會員(山姆‧羅根提供)
山姆‧羅根(右)與施打的TAC會員(山姆‧羅根提供)

牙醫熟悉打針

來到會場的民眾首先要填寫問診單,記錄當天體溫、過敏史等等,並完成報到程序;接著由醫師確認問診單內容,若沒有問題,便會被帶到疫苗施打地點,如我這般的施打者就在這裡等待並進行疫苗施打。施打過後會觀察一段時間,看看有沒有出現劇烈的過敏反應,這段時間裡同時會發放疫苗接種證明,並進行第2劑的預約。整個流程大約1小時便能結束。

施打者所在的地點擺著2張椅子讓民眾與施打者坐,並備有1張長桌,長桌上擺著酒精棉片、OK繃、手套、垃圾桶等必需用品。施打者每天都要確認這些用品是否齊備,若沒問題便坐在座位上,等待民眾前來施打。

正在與接種民眾說話的筆者(山姆‧羅根提供)
正在與接種民眾說話的筆者(山姆‧羅根提供)

身為牙醫的我之所以決定擔任施打者,原因和羅根一樣,都是對日本的現況抱有巨大危機意識。有段時間,電視成天不斷報導「施打者不足」的新聞,但在現行制度下,能進行接種行為的僅限醫師與護理師。不久政府便開始討論要開放救護員、藥劑師、臨床檢查技師等醫護相關從業人員也加入施打者行列,其中最快被認可為施打者的,便是牙醫師。

由於在牙科的治療裡時常會用到麻醉,因此鮮少會有牙醫師抗拒打針,我又特別偏好如拔牙這類外科式的治療,對注射已是駕輕就熟。不過疫苗接種是肌肉注射,與平時的麻醉注射畢竟有所不同,因此我也參與了事前講習與實地操作研習,為成為施打者做準備。

牙醫師的實技研習結業証(筆者攝影)
牙醫師的實技研習結業証(筆者攝影)

刺青的左腕也來刺一針

前來港區進行疫苗接種的民眾相當多元,頗為有趣。

首先,外國人占比極高,從美國到法國、中國、菲律賓、韓國、臺灣、印度等都有,這或許是因為大使館與外商都聚集在港區,而形成的區域特色。大多數外國人都會說日語,但其中也有人幾乎不諳日語,這時我以英語或中文進行應對,對方便會放鬆不少,笑著回應我「Thank you, Doc!」、「謝謝」。外國人表情反應豐富,與他們應對愉快,常常不知不覺間就多聊上了幾句。

即使是日本人,也有不少頗有個性的民眾,如演藝人員或身穿名牌衣服的人、看似時尚業界的人,以及年齡不詳的「美魔女」等等。還有似乎是被父母強制帶來,從頭到尾臭著一張臉的國中生。有個身材壯碩、兩手腕帶著袖套的男人前來施打,左腕袖套一拿下,手臂上刺青密密麻麻,讓我一瞬間不知道針該往哪裡打。這時男人溫和地對我說:「打哪裡都行,勇敢打下去吧。」

正在打針的筆者(山姆‧羅根提供)
正在打針的筆者(山姆‧羅根提供)

在每天的接種工作中,我發現男性害怕打針的比例比較高。女性大部分都會自我申告「我很討厭打針」,但男性不知是為了顧面子還是怎樣,一語不發的人偏多,偏偏這種人臨到要打針了,往往便會緊張得肌肉僵硬。這時為了讓他放鬆,我便會和他聊些天氣、食物、運動、服飾等話題,轉移他的注意力,再迅速完成施打。有些民眾施打完後會出現不舒服的症狀,也有昏倒的人,其絕大多數都是因緊張或壓力所導致的「迷走神經反射」。我希望民眾能盡量在放鬆的狀態下來進行接種。世上喜歡打針的人畢竟不多,也有不少民眾距離上次打針已經很久了。筆者能感受到,那些來接種的民眾也都是為了要守護自己與周遭親友免於新冠病毒的威脅,才下定決心前來施打的。

等待接種的民眾(山姆‧羅根提供)
等待接種的民眾(山姆‧羅根提供)

希望盡一份心力的全國醫療人才集結於此

在集體接種會場工作的工作人員也相當多元,會場幕後工作主要由藥劑師和護理師負責,他們會將疫苗液從冷凍櫃中取出,並分裝到針筒裡,這個流程叫作「分注」。牙醫師也會協助這個流程,這個詞我還是第一次聽到,不免有些生疏。

港區的接種會場使用的是美國藥廠莫德納生產的疫苗,我們要把每1瓶藥液分裝到10支針筒裡,每次0.5ml。每瓶疫苗藥液量只能剛好分裝10支針筒,若不精準分裝,就會發生藥液不足的情況。分注過程頗為辛苦,有時必須推出不小心進入針筒的空氣,有時又會遇到最後一支針筒總沒辦法順利吸出藥液的情形。

將疫苗液分裝至針筒中的護理師與藥劑師(山姆‧羅根提供)
將疫苗液分裝至針筒中的護理師與藥劑師(山姆‧羅根提供)

身穿迷彩服的自衛隊護理師、來自鹿兒島的救護員、時隔超過10年重新回到現場的護理師、來自京都與仙台的醫師、自由業藥劑師,以及如我這般的牙醫師,各式各樣的人才分別負責問診、分注、觀察、施打者等崗位,大家都想為疫苗施打這份大工程盡一份心力。雖然大家同是醫護人員,畢竟隔行如隔山,各自擅長的領域自有不同。我也是成為新冠疫苗的施打者後,才認識到各類醫護人員的奮鬥過程。

接種會場每天結束業務前,都要考慮剩下的疫苗該如何處理。疫苗液一旦從冷凍櫃取出並解凍,有效期限便只有6小時。TAC每天平均會有1600人預約,但若臨時有人取消,就會有疫苗多出來。若預期會有疫苗多出來,羅根便會從TAC會員以及認識的人之中尋找有沒有人想施打,讓他們來現場等待,以免造成疫苗的浪費。

這次使用的莫德納疫苗(筆者攝影)
這次使用的莫德納疫苗(筆者攝影)

日本必須提高人才分配的效率

在美國,疫苗可以在超市或藥局進行施打,除醫師或護理師外,醫學系學生、獸醫師等也可以成為新冠疫苗的施打者,正因如此,在2021年8月14日,美國部分接種率(至少接種過1次者)已達到約60%的高水準,同時期的日本僅約49%。

在我的故鄉臺灣,雖然2021年3月便已開始疫苗接種,但由於臺灣疫情穩定,接種率僅不到1%。然而5月疫情爆發,民眾深感危機,加上日本等世界各國對臺灣供應疫苗,使得6月以後部分接種率急遽上升,8月14日已達到約38%。由於臺灣有「國民身分證」,公家機關能將民眾資訊進行一元管理,疫苗預約系統也開發迅速,因此臺灣的接種率感覺即將追上、甚至超過日本。

筆者所使用的名牌(筆者攝影)
筆者所使用的名牌(筆者攝影)

日本的接種率在大規模接種中心設置完成的6月以後,便已急遽上升,但站在施打者的角度來看,仍有不少改善空間。

筆者周遭有一些朋友,雖然和筆者同樣接受了講習與實地操作研習,並在「東京都新冠疫苗接種人才銀行」進行登錄,卻未接到任何委託。去年4月,在牙醫師也被認可進行PCR檢測時,我也曾接受講習,卻從未接到委託。在TAC會場裡,有不少醫師和護理師是來自距離東京相當遙遠的其他地區,可見即使有了接種會場,人才的分配卻並未達到充分的效率化。

我想,這或許是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醫護人員、日本醫師會、日本牙醫師會等各團體、組織間合作不夠充分,導致明明有人才願意幫忙,卻未能充分運用的問題。另外,最近其實有許多醫師並未加入醫師會和牙醫師會,像這樣的醫師或牙醫師便不容易收到招募人才的資訊。負責人才派遣的公司,也似乎未能充分做好居中協調的工作。

筆者在TAC,平均每天為200位以上民眾進行疫苗接種,這是筆者人生中打最多針的夏天。筆者相當高興能為阻止新冠疫情蔓延盡一份力,但同時也希望其他會場,也能給予像我這樣的牙醫師充分的活躍空間。新冠疫情蔓延至今已超過1年半,若日本人能發揮認真且一絲不苟的性格,讓疫苗接種速度加快,想必能更快接近日本政府所描繪的「安全、安心的社會」此一藍圖。

標題圖片:位於疫苗接種會場的筆者(山姆‧羅根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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