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漫畫家士郎正宗的軌跡:《攻殼機動隊THE GHOST IN THE SHELL》預言的未來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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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畫家士郎正宗在1989年開始連載的代表作《攻殼機動隊》中,畫出以網路為首的尖端情報化社會,彷彿早已預見現代社會的運作方式,這樣的世界觀擄獲了許多讀者的心。現在就讓我們一同解讀蘊含在作品中的訊息,並深入剖析這位令世界瘋狂的作家的魅力。

預言網路時代

《攻殼機動隊》早已預知未來──

以科幻漫畫《攻殼機動隊》為原作的全球最知名作品,就是押井守導演的動畫電影《攻殼機動隊》(1995年)。續集《攻殼機動隊2 INNOCENCE》(2004年)更在藝術性、思辯性等層面獲得高度評價,是第一部被坎城影展正式選為競賽片的日本動畫。

筆者在開頭使用「預言」這個詞的理由,是因為原作開始連載於1989年。日本的「網路元年」是1995年,此作品卻在6年前就開始連載,描繪出網路(電腦)普及,人們不必手持電話便可通話,侵入彼此的現實感官和世界認知,令人搞不清真偽,非常驚異。此外,還搶先呈現出現代慾望,利用「義體」這種生化人的設定,讓人們運用虛擬形象或整形美容脫離肉身,自由地改造身體。

 《攻殼機動隊》連載時的原畫。《Young Magazine海賊版》1989年5月號本文(攻殼機動隊) ©︎士郎正宗/講談社
《攻殼機動隊》連載時的原畫。《Young Magazine海賊版》1989年5月號本文(攻殼機動隊) ©︎士郎正宗/講談社

為何能夠「預知」呢?

這個祕密已在探究士郎正宗的軌跡、創作術、構思源頭的「士郎正宗世界展~《攻殼機動隊》與創造軌跡」(在世田谷文學館舉辦到8月17日)中公開。

展覽中,已明白表示士郎愛看《科學》等眾多科學雜誌。

士郎在年表上補充自己的看法,「其實科學雜誌的主題探索會比娛樂的科幻世界更早」、「現在蔚為話題的事物要反映在科幻世界中,其實還要很久」,他幼時就受到圖像吸引,持續閱讀科學雜誌,吸收新的知識見聞與未來預測。以此為基礎,利用「外推法」的理論和視覺聯想,讓他成功達到「預測」未來的結果。一個優秀的科幻作家、學者或評論家,能「判讀」20年以後的未來。

舉辦「士郎正宗世界展」的東京世田谷文學館的展間入口
舉辦「士郎正宗世界展」的東京世田谷文學館的展間入口

維也納幻想派的影響

展覽中,士郎也表示自己受到維也納幻想派的影響。

所謂的維也納幻想派是指第二次世界大戰後,在奧地利維也納流行的繪畫潮流。畫出縝密且具體的事物,同時表現出幻想、官能的世界觀。有人指出這樣的風格源於戰爭的心靈創傷,也是名為社會諷刺畫的另一個面向。

《攻殼機動隊》的舞臺也是核戰之後的世界。當年日本經歷名為戰爭的巨大創傷,以「科學技術立國」為號召,成功完成戰後復興,國內生產毛額(GDP)也攀上世界第2(當時)。這整部作品可說是日本的諷刺畫。

士郎受到維也納幻想畫作的影響,將這樣的風格導入商業少年漫畫的大綱和設定中,以賽博龐克的方式表現出戰後日本的科學技術立國政策,成為預知未來的作家。

對賽博龐克的回應之歌

現在來探究與《攻殼機動隊》的時代、社會脈絡有關的賽博龐克吧。

賽博龐克是科幻故事的其中一個分類,故事不會營造一幅明亮樂觀的「玫瑰色未來」,而是以充滿科學技術元件的抑鬱都市為主,故事主題大多圍繞在網路和生化人上。

「士郎正宗世界展」的展場風貌(主辦者提供)
「士郎正宗世界展」的展場風貌(主辦者提供)

以作品來劃分的話,是1980年代威廉.吉布森(*1)寫的《神經喚術士》(1984年)、雷利.史考特(*2)的《銀翼殺手》(1982年)等作為開端。

《神經喚術士》開頭的舞臺是千葉縣。《銀翼殺手》則是以未來的美國洛杉磯為故事舞臺,當中使用了很多日語招牌和語音。在賽博龐克這個領域中,「日本」是其中一個形象元素。日本從敗戰後的復興期一舉高度成長,製造、販賣汽車和家電等物,提升產品的世界占比,陸陸續續收購美國企業,可謂氣勢如虹,不難想像「日本化」和「亞洲化」的美國(西方)就位於這條延長線上。

在這樣的情況下,大家開始思索正牌貨和冒牌貨,原版和翻版,還有文化融合等概念。所謂的「冒牌貨」、「翻版」,是指不融合西洋精神,熟練地應用技術,藉此獲得進步的日本。

《攻殼機動隊》的舞臺是第三次核武大戰、第四次非核武大戰後的世界,戰爭由亞洲拿下勝利。這是對賽博龐克始祖們的「回敬」。

展出士郎正宗作品原畫的「士郎正宗世界展」(主辦者提供)
展出士郎正宗作品原畫的「士郎正宗世界展」(主辦者提供)

蘇珊.內皮爾(*3)在她所著的《現代日本動畫》一書中,分析日本的動畫和次文化皆受到第二次世界大戰戰敗與原爆後的「再生」、「新生」影響。日本受到美國占領,捨棄傳統價值觀、信仰,以及國家應有的姿態,在以民主主義和科學技術之國「重生」之際,所產生的集團心理和社會矛盾,成為此次文化的根底。就連重生成機械身體的「變身」橋段,也有眾多與之相關的分析。

《攻殼機動隊》的主角草薙素子等人利用科學技術,化為賽博格(生化人),以這樣的姿態活在世上。換個說法,這樣的設定就像是即使戰後日本化為「冒牌貨」,依舊對實際社會發展做出貢獻的人們,提出其身分認同問題。1988年,《攻殼》發表的前一年,小島秀夫(*4)公布了由他規劃的遊戲《掠奪者》。這也是很早期時,日本對賽博龐克的回答。

(*1) ^ 代表賽博龐克的美國科幻作家。1948年生。

(*2) ^ 英國電影導演。代表作是《異形》等作品。1937年生。

(*3) ^ 研究日本動畫而知名的美國的日本文學研究者。1955年生。

(*4) ^ 以《潛龍諜影》系列著稱的日本電玩創作者。1963年生。

技術與傳統的接軌,文化身分認同的建構

在筆者的拙作《攻殼機動隊論 新版_2025》中有詳細的論述,以《攻殼機動隊》系列為首,士郎正宗的作品皆加入了眾多的日本思想和東洋思想。這點在《仙術超攻殼》(1991年)和《攻殼機動隊2》(2000年)當中很顯著。

我們可以將所謂的日本思想和東洋思想簡化成「不把觀念、語言、情報視為更勝身體之物」、「否定身心二元論」。士郎不認為「GHOST」這個關鍵字指出的與生命、意識本質相近之物,會與身體分離存在。他認為腦神經、身體,乃至於延伸出去的環境、都市、自然、宇宙本身,都與複雜的網路緊密相連,如同佛教闡述的「無我」、「緣起」。

作品表面上,展現出維也納幻想派和賽博龐克構思、風格的「翻版」,其實核心生命觀當中,有著與傳統價值觀、信仰,以及將哲學化為新紀元思想(*5)的折衷表現。這就是士郎的策略。就某個層面來說,這算是對戰後日本的批評,也體現出在不斷改變的世界中,產生的文化身分認同問題。

士郎正宗的作品自然不用說,日本的科幻作品和次文化有必要擔起因科學技術不斷改變的世界、都市、生活、自己、身體、自我認同,以及文化、精神、哲學、信仰的延續。

展出士郎正宗作品原畫的「士郎正宗世界展」(主辦者提供)
展出士郎正宗作品原畫的「士郎正宗世界展」(主辦者提供)

(*5) ^ 以批判西洋的傳統宗教、科學、社會體制為背景,旨在提升個人的精神性和靈性的思想。

《攻殼機動隊》所暗示的人類的可能性

讓我們在現代全球性潮流中,試著替《攻殼機動隊》定位吧。

人們常認為「科學技術」很普遍,其實並不「普遍」,科學技術代表著西方,體現出在地價值。將民族、固有文化的想法、歷史與科學技術接軌的「想像」,在全球蔚為風尚。舉例來說,黑人發起的非洲未來主義(*6)就是其中一個例子。儘管《攻殼機動隊》與他們的構思不同,卻有著相似的結構。

簡單來說,就是建構一個在科學技術不斷改變的世界當中的「歷史哲學」(故事),摸索並創造與過去及傳統之間的連續性。士郎與《攻殼機動隊》也在其中占有一席之地。

「士郎正宗世界展」(主辦者提供)
「士郎正宗世界展」(主辦者提供)

如今,世界各地的戰爭及民族、國家、宗教的紛爭持續不斷,人們對接下來即將迎來AI時代的期待與不安高升。就連羅馬教宗良十四世都表示要致力於AI時代的人類、倫理、精神問題的解方。

《攻殼機動隊》中,折衷運用東洋與西洋雙方的思想和哲學睿智的優點,埋下讓AI時代與傳統接軌的可能性,並刺激眾人去想像,去創造什麼才是理想人類的種子。

「士郎正宗世界展~《攻殼機動隊》與創作軌跡~」

  • 舉辦日期:即日起到8月17日
  • 地點:世田谷文學館(東京都世田谷區南烏山1丁目10-10)
  • 開館時間:上午10點~下午6點※最後入場時間是下午5點半
  • 入場費:全票1500圓,65歲以上、大學、高中生900圓,國中小學生450圓
  • 士郎正宗世界展,世田谷文學館特設網頁

※9月5日開始,在大阪心齋橋PARCO展出

標題圖片:由左到右是《Young Magazine海賊版》1989年5月號本文扉頁(攻殼機動隊)©士郎正宗/講談社《Young Magazine海賊版》1991年11月號本文扉頁(攻殼機動隊)©士郎正宗/講談社、《攻殼機動隊》封面©士郎正宗/講談社

(*6) ^ 將黑人文化與科技、未來、宇宙連接在一起的潮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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