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臺灣總統大選的香港情勢――因中國的強硬姿態而相互連結的兩地情感

民進黨蔡英文總統的大幅領先

距離2020年1月11日的臺灣總統大選投票日，不到約2個星期。現在這個時間點，現任民進黨籍的蔡英文總統，確實地朝向勝選的形勢推進。綜觀過去在臺灣舉行的總統選舉，至今為止極少出現如此一面倒的狀況。不過在大約1年前舉行的臺灣地方選舉裡，國民黨獲得了壓倒性的勝利，當時應該誰都曾想過，2020年可能會再次出現政黨輪替。臺灣在這段時間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解開這個謎團的關鍵，在於與臺灣一海相隔的香港。

臺灣的各種民調裡，蔡英文對上國民黨候選人，也是現任高雄市長的韓國瑜，一致地呈現壓倒性的領先。臺灣的電視台TVBS在選前1個月的12月11日進行的民調裡，對於「假如明天就是投票日，請問您會投票支持哪一位?」的問題，回答投給蔡英文總統的人占50%，31%的人表示投給高雄市長韓國瑜，而6%的人則表示投票支持宋楚瑜。

在其他各式民調裡，蔡英文總統也以15-30%的比率大幅領先。支持者群體部分重疊的親民黨宋楚瑜出馬競選，更讓國民黨遭受痛擊。2000年以來，光是這位資深的人氣政治家每次都出馬競選總統，就會讓國民黨流失5-10％的選票。按照現在的狀況，韓國瑜當選的可能性趨近於零。此外，在同一天舉行立法院113席的選舉投票，民進黨也呈現將過半數的態勢，國民黨看似會超過上次選舉獲得的35個席次，但距離預設的國會過半目標仍遠，這樣的看法越趨明顯。

如同前述，在去年那個時間點，誰都無法預期到會是現在這個狀況。2018年11月舉行的九合一地方選舉，國民黨大敗民進黨，許多主要都市的首長，都被國民黨以及其他勢力奪走，在那樣的情況下，很多人都認為國民黨很有可能將在2020年奪回政權。

「今日香港，明日臺灣」

造成情勢逆轉的，只能歸因於今年6月在香港爆發的諸多狀況，但是香港為何會影響臺灣的選舉呢？

在理解這個問題時很重要的是，臺灣這次選舉裡稱作「亡國感」的流行用語。所謂的「亡國感」，意思是如果照這樣下去臺灣就會滅亡的危機感，也就是「今日香港，明日臺灣」這句話的象徵意涵。香港年輕人受到港警的鎮壓和逮捕，曾以金融中心而繁榮興盛的香港，現在街道上卻處處瀰漫著催淚瓦斯，種種慘狀都讓臺灣人腦中浮現自己的「亡國」想像。

香港和臺灣有許多共通之處。無論香港還是臺灣，原本都是衰落的清朝政府，先後在不同戰役裡敗給英國和日本後割讓求和之地。意在復興的中國革命中所誕生的政權，即為共產黨建立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其恢復領土之目的，深刻地關係著國家存在的理由。

因此，香港和澳門各自在1997年和1999年，由中國恢復行使對兩地的主權之後，將臺灣問題列入統一大業的時程表上，對中國而言是國家政策裡非常重要的核心項目。總而言之，對中國政府來說，在「恢復失去的領土」的意義上，是以相同的邏輯思考香港問題和臺灣問題。

此外，如同香港從以前就被稱作向臺灣展示「一國兩制的櫥窗」，對於香港情勢，臺灣人非常關心香港的一國兩制是否運作順利。對臺灣而言，香港情勢的進展在一國兩制的信心層面上，可謂意義重大。

1997年在香港開始實施的一國兩制，高舉著高度自治、港人治港、五十年不變的方針，這是1970年代末由鄧小平領導的中共高層，為了統一臺灣所推出的新方法，之後在中英談判裡，英國決定移交香港主權給中國，因此在香港先行適用，這便是一國兩制的歷史緣由。對於在臺灣實施一國兩制這件事，鄧小平之後的江澤民和胡錦濤，以及習近平的中共各屆高層，皆一以貫之，未曾鬆動立場分毫。

但臺灣對於一國兩制的信任度極低。若檢視民調，對於一國兩制的信任度連10％都無法達到。這是因為近年來，香港的自由和法治都受到動搖，民主也毫無實現的希望。一國兩制在臺灣已經無法獲得信任的程度，連主張中國統合路線的國民黨，也盡可能地減少提到一國兩制，身為國民黨候選人的韓國瑜在選舉中也不得不表示「一國兩制已經失敗」。

當然，藉由恢復行使主權的方式，香港名副其實的已成為中國的一部分，北京的中央政府擁有及於香港的強制力量，但不同的是，臺灣可以採取民主的方式選出領導人。臺灣發生戰爭等重大變故之際，預期美軍將會出動，這成為了遏止中國武力犯臺的力量；而在香港，除了居住在香港的美國公民受到危及生命安全的重大危機之外，美國不太可能出動軍隊。

不過即使如此，香港情勢的變化會如此敏感地反映在臺灣的政治情勢上，是因為同樣承受著北京的政治壓力，也都想要抵抗一國兩制，進而感受到一種精神上的相互連結。我們可以說，香港情勢成為映照出臺灣未來的一面鏡子，而一國兩制則讓香港和臺灣成為了命運共同體。

在臺灣舉行的支援香港之遊行活動，2019年9月29日（筆者攝影）

臺灣和香港的共鳴現象

在香港主權移交的1997年前後，臺灣人和香港人的政治意識，仍然處於相當疏離的狀態。香港人並不關心臺灣的民主化，反而對臺灣政治的混亂抱持著負面看法，另一方面則非常自豪香港和中國發展出穩定的關係。

但中國否定政治改革的力量逐漸增強，當進入了以中港融合為目標的習近平體制之後，香港人變得高度評價起臺灣民主化的成就。在香港無法舉辦關於民主化的政治性研討會，也移到臺灣舉辦，也有許多香港的民主運動人士受邀至臺灣參與活動。從香港流亡到臺灣的政治人士或希望移民的香港人急速增加，對香港人來說，臺灣開始發揮「避難港」的功能。

筆者將臺灣和香港的情勢如此相連的狀況，稱之為臺灣和香港的共鳴現象，詳細的分析寫在12月27日由東京外國語大學出版會出版的《香港危機的深層：「逃犯條例」修改問題與「一國兩制」的走向》（暫譯，倉田徹、倉田明子編，原書名『香港危機の深層　「逃亡犯条例」改正問題と「一国二制度」のゆくえ』）一書中的「香港和臺灣的共鳴：為何無法洗刷百年屈辱？」（暫譯，原題「共鳴する香港と台湾　百年の屈辱はなぜ晴れないのか」），有興趣的讀者請參考該文。

無論是誰應該都會承認，連結起香港人和臺灣人心中情感的，就是中國習近平體制的強硬姿態。這次總統大選若由蔡英文獲得壓倒性的勝利，中國的臺灣政策和香港政策將以何種形式進行修正？若進行修正，將朝向更加融合的方向？還是反而朝向更加強硬的方向前進？日本也必須確實地凝神關注才是。

標題圖片：出席2020年臺灣總統選舉之政見發表會的各候選人：民進黨籍蔡英文女士（左`），親民黨籍宋楚瑜先生（中央），國民黨籍韓國瑜先生（右），2019年12月18日，臺灣臺北（代表攝影）（路透社／Aflo）

香港危機の深層 「逃亡犯条例」改正問題と「一国二制度」のゆくえ（暫譯：香港危機的深層：「逃犯條例」修改問題與「一國兩制」的走向）

倉田徹、倉田明子（編）
發行：東京外國語大學出版會
A5・平裝・392頁
價格：1600日圓（不含稅）
發行日：2019年12月27日
ISBN：978-4-904575-7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