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鍋大度:科技與藝術的跨界合創

技術 藝術 文化

運用無人機以及AR(擴增實境)等最先端的技術,做出全新、藝術的展演而受到全世界矚目的「Rhizomatiks research」代表真鍋大度,我們來聽聽他怎麼說。

真鍋大度 MANABE Daito

新媒體藝術家、程式設計師、DJ。Rhizomatiks董事、「Rhizomatiks research」代表。1976年出生於東京。東京理科大學、情報科學藝術大學院大學(IAMAS)畢業。2006年與夥伴共同創設「Rhizomatiks」,2015年開始共同主理該公司的新創&技術開發部門「Rhizomatiks research」。運用身體、程式,數據情報等製作而成的作品在日本國内外多次獲獎。
真鍋大度:http://www.daito.ws/ 「Rhizomatiks」:https://rhizomatiks.com/

那是2016年8月里約熱内盧奧運閉幕典禮上,2020年東京奧運會旗交接儀式的事。儀式中所播放的宣傳預告片裏,緊接著扮成人氣電玩角色的安倍晋三首相的驚喜登場亮相之後,畫面中所呈現的是,到先前一刻爲止還在做實況轉播的奧運場館與即將在東京舉辦的33項目競技的CG影片所交融而成,前所未見的景象。

里約奧運閉幕儀式上運用AR(擴增實境)做展演的樣貌。奧運會場上的實際演出及用CG所描製而成的33項競技的影像在同一時間融合呈現(提供:Rhizomatiks research)

運用AR(擴增實境)技術做出演出的幕後推手是「Rhizomatiks research」和率領此團隊的代表─真鍋大度。真鍋在2006年與夥伴共同成立了從軟體的程式設計、硬體建構、UI(使用者介面)藝術性展演等,全部一手包辦的「Rhizomatiks」。而「Rhizomatiks research」是它的研究開發部門。

不管是將冰島歌手碧玉的演出,以世界首創用360度VR(虛擬實境)的影像實時在串流平台上播出、或是運用雷射及無人機為日本的電音女團Perfume的live演唱的技術支援操盤,整個工作内容更是廣及娛樂圈的領域。也曾以個人名義發表過作品,得到各式各樣的新媒體藝術及廣告節的國際性大奬等,多面向的活動內容很難以簡單的一句話來概括表現。

「我並沒有把藝術及娛樂的工作做清楚的區分,它們應該是相連在一起的。有時,也有非得是個人的藝術創作才能完成的事,相反的,也有必須透過企業或公家機關的 專案計劃才可能實現的事。更進一步來說,一開始原本是當做藝術來進行的專案計劃,隨著技術的發展,5年、10年後也有可能成為理所當然、見怪不怪的事。觸控式螢幕的電玩遊戲就是一例。總而來説,光是技術上的出新,很快就會被消費、會過時失鮮。這可說是新媒體藝術的宿命。 」

從實驗性的藝術到娛樂

大數據、物聯網、AI等技術的應用,持續地為社會帶來戲劇性的變化。真鍋本身也利用這些技術來展開自己的活動。例如在臉上貼著醫療用電極貼片,利用電流刺激臉部肌肉伸縮的實驗性作品在YouTub上公開後,使他嶄露頭角,也是一躍成名的轉捩點。


真鍋大度『electric stimulus to face』(2008年)(影片提供:Rhizomatiks research)

「情報科學藝術大學院大學在學的時候,我就開始運用程式來做表演。但是當時沒有什麽可以發表,讓更多人可以看見的地方。利用展示或者分發DVD效果也很有限。就這點來説YouTube的影響真的很大。我一把作品放了上去,轉眼間就成了世界性的話題。」

因此契機,從海外來的工作邀約及合作提案,一下子湧進。

「但是,開拓新的事業版圖、並非我的目的。我製作藝術作品著眼在新技術的可能性和危險性的兩面,爲了儘早讓世人意識到問題。」

這樣的實驗性嘗試和大衆娛樂的領域是兩極之事,不是嗎?

「大約2004年到2009年,我幫過Dumb Type藤本隆行的舞臺工作。他們是以影像、音響、當代舞蹈的表演組合而成的作品而知名的團體。非常想要擔任Perfume演出製作的我們邀請了舞臺總監・編舞家的MIKIKO觀看那場公演。之後MIKIKO找我們商量,『Perfume的下一場公演、想嘗試將科技加入表演』這就是我們與Perfume合作的開端。」

2015年3月17日Perfume在美國德州奧斯汀舉辦的SXSW(South by Southwest)活動上的演出(©Amuse Inc. + UNIVERSAL MUSIC LLC + Rhizomatiksco.,ltd. + DENTSU INC.)

這個構想,終於在2010年Perfume的東京巨蛋演唱會中實現了。利用雷射爆破漂浮在會場中的發光氣球、運用工業用照相機將團員動態用3D掃描的影像投影映射等許許多多嶄新的演出,不但使會場中的粉絲感到驚奇,連平常不怎麽關注娛樂圈的先進科技創作者之間也引起了很大的話題。

「因爲在現場演唱會上,使用的都是史無前例的新技術,一定要反復實驗到確信不會失敗、可以完美呈現爲止。有了一次成功的前例,之後就會放心交給我,這樣的累積帶來大型舞臺的工作。」

奧運大舞臺的鮮活實體驗

就這樣,真鍋作品的特徵之實驗性與訊息性之外,又加上了娛樂領域的臨場感和體驗價值等的身體性的追求。MIKIKO除了Perfume以外,也在由她所率領的女性舞者團體ELEVENPLAY的表演舞臺上,致力於實驗性的表現。

「例如,感應舞者的動態,讓群舞的無人機與其形成人機共舞。或是讓觀衆坐在個人行動載具,然後帶上頭戴式顯示器,穿梭在虛實交錯的境界。影像和聲音、軟體和硬體、再加上真人表演。是融合所有要素的嘗試。這樣的經驗孕育了里約奧運的現場演出。」

2016年2月,在山口情報藝術中心舉辦的Rhizomatiks research×ELEVENPLAY『border』的公演情景(攝影:本間無量/提供:Rhizomatiks research)

受到全球矚目的奧運閉幕儀式,甚至關係到國家的威信,是個不容失敗的舞臺。所以要帶入現場live的要素有很大的風險。依靠實時的感應和電腦運算的AR影像、以及舞者們的動作、閃爍的立方框架的光和色……爲了讓所有要素都能完全同步,非常高準確性的系統構築、徹底的沙盤推演是必要的。

「奧運的閉幕式是前所未有的嘗試。安倍首相登場之後,將預定在東京舉辦的33項目競技的意象用AR影像投映播放。爲了充分發揮臨場感,必須以實時表現的方式來進行,光只有播放事先做好的CG影像,不夠有趣。全世界的人都在目睹這場實況轉播,如不是現場的影像就沒有什麽意義。並不是使用新的技術就夠了。我認爲必須是在讓人感受到親臨現場這樣的氣氛環境下,人們的心才會被觸動。」

里約奧運上的2020東奧大會會旗交接的五輪閉會儀式(Photo by Tokyo 2020 / Shugo TAKEMI)

東京奧運的宣傳發表成功的結束了,真鍋與Rhizomatiks的知名度也隨著水漲船高。作品在電視上播放的機會也變得更多,但是一般人的反應是「我只知道很厲害,但是搞不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這也難怪了,因為這幾年來,所追求的正是如何將現實與虛擬的境界達到無縫接軌的境界。而一般人對最新科技越來越關心這件事情,可從社群網站上看出端倪,得到印證,讓我感到非常有興趣。2017年底,在「NHK的紅白歌合戰」中,澀谷街頭高樓大廈的窗上光芒,像均等器一樣地隨著Perfume 的曲子,一下被調高,一下又被降低。那個景象到底是真實發生的?還是虛擬實境技術?許許多多的人上了社群網站討論,有人到現場拍了照做驗證,有人針對技術做解說,那樣的狀況讓我感到非常的有趣。」

原點:感動人心

就這樣,受矚目的程度持續白熱化的狀況下,在真鍋自己内心裏,也可説是自己根源的「游擊式」藝術表現的追求欲望,又再度高漲。

「在日本,有時因預算受限,在表現上,也傾向比較不愛冒險挑戰,現在對我們來説,可以縱情地嘗試這種游擊性表現的地方,其實是在中國。中國人對於模仿你過去的作品這樣的事,並不會覺得過意不去,還會跟你説『我再怎麽模仿,也無法重現那樣的效果,請一定要和我合作』也有這樣子的工作邀約(笑)。但是對於在新的表現方式上所投注的心血、還有實現的速度都遠不及日本。另一方面,歐美的國際企業中,也有的公司會以數百人規模的人力投入像我們在做的這種展演,對於這種狀況,我感到相當有危機感。」

新的技術一個接著一個問世,然後被取代淘汰,而另一方面,許多運用那些技術、打著「數位藝術」名號的勢力接連不斷地湧現,與日俱增的激烈競爭是世界性的現狀,在這樣的環境中,不斷持續推出真正革新的作品的真鍋大度,其原動力到底是什麽?

「應該就是憑著想要做出使人感動的東西的那種想法心情吧。但那其實是很困難的事。因爲我們所追求的藝術表現和技術的展示宣傳,基本上是不一樣的東西。爲了研究做的實證宣傳,只要能正確説明規格就行了,但是藝術和娛樂必須考慮要如何將其表現出來。更進一步來説,也不一定要做高難度技術的東西。舉例來説2010年的作品『fade・out』,使用的是在拍賣網站上買到的雷射,且才花了數萬日元的製作成本,構思想法非常簡單,但其實去思考這種誰都沒有想過的事情,然後使之成形是件困難的事。」

真鍋大度+石橋素『405nm laser fade out test 2』(2010年)。將雷射照射在塗上螢光漆的銀幕,利用隨著時間消逝,漆的亮度會減弱的特性,調整照射的順序,描繪出有濃淡深淺的作品。(影片提供:Rhizomatiks research)

真鍋著眼在與數位技術的進化處於兩極的身體性,爲了親身體驗其可能性,甚至努力學習舞蹈。據説正在進行可以稱之為“終極的游擊藝術”的實驗。

「開始著手準備長久以來一直想做的,在自己腦内通電流的實驗。取得大學醫院醫師的協助,運用TMS(Transcranial Magnetic Stimulation/穿顱磁刺激)的技術,嘗試如果大腦新皮質的語言區停止作用,會話將產生什麽樣的影響。以後想在腦内植入晶片,到底會產生什麽樣的結果,不試試看不會知道。只有這樣不停地重複實驗和研究,才能做出更多即使科技進步了也不會陳舊老套且不失新鮮感的作品。我想創作更多這樣的作品。」

採訪、撰文:深澤慶太 攝影:大河内禎

藝術 奧運 東京奧運 科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