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衷於「逆歌」的87歲音樂講師・中田芳子

目前住在千葉縣習志野市的中田芳子女士（87），自稱「逆歌歌手」，在影片分享網站上發表了許多「逆歌」，獲得許多迴響。所謂「逆歌」指的是，將旋律和歌詞都倒過來演奏演唱的歌曲。中田女士以電子琴自彈自唱，光聽她現場演唱的「逆歌」，會讓人完全摸不著頭緒，但是若將錄音帶倒過來播放的話，大家所熟悉的歌曲就會流瀉而出。

那種出乎大家意料之外的效果，受到眾人矚目，好幾次以「倒唱老奶奶」的歌手名號，登上電視和電臺表演，知名度漸高。從3年前開始，正式在YouTube上登場，每月上傳1支影片，目前影片清單上已經有35支影片，若加上尚未上傳的數目，逆歌更高達100首之多。

熱愛回文和鏡子遊戲的女孩

「在識字之前，已經開始玩像是回文一般的文字遊戲，例如像是「媽媽的藥，最有效」（譯註：日語原文為：「お母さんのお薬、ヨクキクヨ（よく効くよ）」，無論正著唸，還是反著唸，發音都一樣，即為日語中的「回文」，是一種狂歌和俳諧之中的創作手法）。中田女士如此回憶起自己的幼年時期。除此之外，還有關於「倒反」的小故事。「那時最喜歡玩鏡子，手拿鏡子在家中走來走去，如此一來，從天花板垂吊下來的電燈等東西就會映照在鏡子裡，我就會試著跨過去，因為實在太有趣了，那時候都在玩鏡子。」

中田女士在10個兄弟姐妹之中，是排行第6的女兒，1931年出生於臺灣臺北市，也就是「灣生」。自小身體孱弱，進入附近的建成小學就讀前，大多待在家中休養。若身體不適，連鏡子都無法玩的時候，最喜歡從家中窗戶眺望南國獨特的酒紅夕陽，以及不知從哪飛來的大群蝙蝠，錯落交織於天空的神秘景色。那些童年時期的體驗，影響了她的性格，培養出旺盛的好奇心，最喜愛令人不可思議的種種事物。

因為「想去夏威夷」而開始創作逆歌

中田女士在50多歲的時候，熱衷於創作回文，大概每週都會向報紙投稿。

「大概是1985年的時候吧，有一個電視節目舉辦比賽，募集『從事新奇活動的女性』，冠軍獎品是夏威夷旅遊。我心裡想「絕對要去夏威夷！」於是寫了很長的回文投稿參加比賽。審查委員和觀眾的反應都很熱烈，但最終還是落選。獲得演出機會的，都是像泰拳高手或冰淇淋快食冠軍等等，適合上電視表演的人。」

演唱逆歌的中田芳子女士

回文是一種需要閱讀的創作，雖然給人驚喜，但不太適合電視演出。此外，根據中田女士的說法，回文在兒童之間大獲好評，但在成年人士之間的好惡分明，非常兩極化。

「對比賽的結果感到失望，正想打道回府的時候，電視臺的節目負責人突然叫住我，好像是看見我的履歷上寫了曾經擔任『音樂教師』，他說，『如果是音樂老師，那能不能將回文加上音樂，倒過來唱呢？』我心想怎麼可能，卻還是笑著回答，『沒問題，我會唱。』」

這個完全意想不到的提案，讓中田女士決定再次挑戰比賽，距離上場的時間只有3天，雖然將旋律倒著演奏不難，但演唱的部分就沒那麼順利。

「我決定要演唱『採茶』這首童謠，但到底要如何演唱，才能在倒過來播放時，呈現自然流暢的歌聲呢？3天3夜都在苦思這個問題。無論如何努力，都無法呈現漂亮的歌聲。心裡已經決定要聯絡電視臺：『真是不好意思，我還是做不到』，口中發出『好累啊～』（譯註：日語原文「つかれたー」）的瞬間，發出「つ」（tsu）的時候，「う」（u）的音聽起來比較強，而發出「か」（ka）的時候，「あ」（a）的音也比較強烈，心中一閃，該不會是這樣吧！不只是音節，連子音也仔細地倒過來演唱，再倒轉播放的時候，歌聲就變得非常清楚漂亮了。」

中田芳子發現逆歌的訣竅。為了讓子音也能清楚發音，仔細地以羅馬字標記歌詞

中田女士在正式比賽中獲得優勝，享受期待已久的夏威夷之旅。

使用智慧型手機的App，確認倒過來播放後的歌曲是否完美呈現

那些我和特攻隊員們一起聽過的流行歌曲

中田女士和音樂的緣分，可以追溯到在臺灣渡過的童年歲月。

中田女士那時熱愛音樂，在小學5年級的時候，加入臺北的廣播合唱團；在太平洋戰爭戰況激烈的1944年，她升上了高等女學校。

隔年美軍展開登陸沖繩，從臺灣各地出擊的特攻隊也相應增多。當時臺北一間名為「梅屋敷」的老字號餐廳，被規劃為特攻隊員出征前的臨時宿舍。

某天，中田女士的父親受到餐廳的請託，希望能讓3個女兒到餐廳和特攻隊員聊天交流，雖然母親強烈反對，但天生的好奇心讓中田女士強力表達自己想要交流的意願，最後以「不倒酒（不陪酒）」為條件，隔天開始前往餐廳。而這個交流機會，對中田女士往後的人生，產生了重大的影響。

臺灣時期的照片和特攻隊員寄放的遺物

中田女士告訴我，特別是和某位特攻隊員一起聽手提留聲機播放的流行樂曲，影響了她往後的音樂觀。

「戰爭越演越烈，因此很難聽見西洋音樂，不知為何，他們之中有位喜歡音樂的隊員，弄到了唱片，所以他常常邀我：『小芳啊，一起聽音樂吧！』雖然也聽古典樂，但特別是那時聽過的流行樂曲，深深地滲入了我的身體。」

打開中田女士的YouTube頻道，會驚訝於有許多完全不符合她年紀的新曲。如今她仍可以欣賞許多不同類型的音樂，或許都要歸功於終戰前和特攻隊員的交流所培養出來的音樂體驗。

100首逆歌的清單和一部份的樂譜

欲窮盡逆歌的奧妙

1946年2月，中田女士一家幾乎放棄所有的財產，引揚回日本（譯註：戰前居住於殖民地的日本國民，戰後遣返回日本稱「引揚」，軍人則稱「復員」）。

「到了日本後，一心想要唸音樂大學，但是家裡共有10個兄弟姐妹，經濟上實在沒有餘裕；雖然之後成為了小學的音樂老師，仍然感到迷惘，就在那時，開始和在臺北認識的一位前特攻隊員通信，透過這個機緣，憑著書信往來，我和那個人結婚了。」

小孩上小學後，開始參加電子琴教室的課程，取得了擔任音樂指導教師的資格，之後在家裡開設音樂教室。

現在仍精神滿滿地持續發表逆歌的原動力是什麼？

「就像小時候最喜歡鏡中的世界，我原本就喜愛不可思議的事物，因此想要徹底探索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逆歌，而在探索中又迷上了顛倒相反的旋律。所以我的目標是，窮盡逆歌的奧妙，想要達到的境界是，就算是先倒過來唱，再倒轉播放，也能讓聽眾感動落淚。」

標題圖片：中田芳子女士

攝影：長坂芳樹
影片：野口香織
採訪、撰文：高橋郁文（nippon.com編輯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