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本土鬼片」崛起,日臺鬼話這麼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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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曆7月是臺灣的鬼月,許多鬼片選在此時上映。一直以來,鬼片多以國外電影為主,去年一部由臺灣製作(所謂「國片」)的鬼片《紅衣小女孩》問世,創下亮眼的票房成績,今年其續作《紅衣小女孩2》也打鐵趁熱推出。目前,該片票房已經突破臺幣一億元,成為2017年最賣座的臺灣電影,就連平常不接觸鬼片的我,也懷著恐懼的心踏進電影院。

從殭屍小子到通靈少女

這陣子臺灣捲起一股鬼片熱潮。今年4月,一齣由臺灣公共電視臺與新加坡HBO共同製作的連續劇《通靈少女》在臺播放,故事改編自真人真事,融合校園青春劇與通靈鬼怪元素,掀起熱烈的討論。

故事的主角是一名在臺北的某間廟裡當「仙姑」,擁有通靈能力的女高中生,描述她如何解決接二連三出現的靈異事件。這部片雖然是鬼片,但沒有太過刺激的鏡頭,讓我得以和就讀小學的兒子一起觀賞。全片帶了點驚悚又參雜人生的苦澀,適合大人小孩闔家觀賞,是齣優質的戲劇。

看著《通靈少女》,讓我回想起一件事,那就是當我還在讀小學時,日本電視播放的臺灣《殭屍小子》系列電影。《殭屍小子》是臺灣參考香港電影《殭屍先生》(臺灣譯作《暫時停止呼吸》)製作推出的動作喜劇鬼片,在日本也引爆了空前熱潮。

更何況當時的我和故事主角恬恬年紀相仿,因而十分著迷,那時候我跟弟弟一起模仿殭屍四處亂跳,在額頭貼上黃色符咒玩耍的模樣,至今記憶猶新。當年飾演故事主角,美少女道士恬恬的演員劉致妤,後來加入了「松竹藝能」事務所,如今已由美少女出落為亭亭美女。雖然目前居住在臺灣,但仍在日本演藝圈活動。今年適逢該劇播放30週年,臺灣《殭屍小子》也推出了數位復刻版紀念DVD。

看著《通靈少女》的我心想,假若這部片有機會在日本播放,就算無法像臺灣《殭屍小子》那樣引爆熱潮,也該有足夠潛力帶動起一波話題。

同時,我還發現一件有趣的事。那就是,這30年來在臺灣發生的民主運動,以及近年來的臺灣本土化運動,恰好貼合這兩部臺灣鬼片裡對習俗的描繪手法。

深植臺灣民間的妖怪及傳說

臺灣的戒嚴令一直到1987年方才解除,臺灣《殭屍小子》在解嚴前夕的1986年推出,是以清朝晚期為背景的古裝劇,其世界觀是相當中國、中華圈式的。另一方面,當代作品《通靈少女》處在臺灣本土意識濃厚的環境當中,也就是出生懂事起便自覺臺灣是獨立的「天然獨」世代,加上蔡英文政權上任種種因素,故事以看似平凡無奇的高中女生為主角,取景自臺灣各地隨處可見的廟宇,廟裡上演的通靈儀式也跟臺灣日常生活中的「拜拜」很相近。同時,劇中大量使用臺語(閩南語)這點也格外值得關注。在《通靈少女》後,接著引起話題的連續劇《花甲男孩轉大人》裡,領銜主演的盧廣仲操著一口流利臺語的演出,也備受各方讚賞。

話題再回到開頭的《紅衣小女孩》,該故事取自於某種誘人踏入山林的魔物,是在臺灣民眾之間流傳已久的鄉野傳說。相傳紅衣小女孩外表看來是穿著紅色衣服的孩童,卻有著一身黝黑的皮膚與老嫗般的臉孔。或許有點類似日本人說的「廁所的花子」或者「紅背心傳說」。今年夏天上映的《紅衣小女孩2》故事設定中,多起失蹤案件都和《紅衣小女孩》有關,續集裡將解開其身世之謎。

33歲的青年導演程偉豪前一部作品《目擊者》拍得很好,讓自許為臺灣觀察家的筆者決定還是該去觀賞這部片,於是踏進了電影院。可是筆者原本就不大敢看鬼片,觀影途中更數度被嚇得想要離席回家。在我看來,雖然《紅衣小女孩2》裡部分畫面相當直接且詭譎露骨,可能不容易被日本人接受,但是全片恐怖指數相當高,不輸給近年大行其道的泰國鬼片或韓國鬼片,完成度已足夠與全球鬼片市場互別苗頭。

其中,自《紅衣小女孩》開始便守護著主角母女的「虎爺」,尤其饒富興味。「虎爺」是臺灣各處深山廟宇中祭祀的山神,會在祭祀時附身在廟宇的道士身上,降下天啓給當地居民,地位形同村落的守護神。

臺灣這幾年來興起一股「妖怪熱潮」,尤其臺灣當地民間信仰裡的妖怪引人關注,妖怪相關的書籍也大為暢銷。程偉豪導演擅長在電影中揉入「臺灣本土」元素,他的上一部作品《目擊者》裡「臺灣烏龍茶」成為案件的關鍵要素。這次的《紅衣小女孩2》,也同樣摻入了鄉野傳說以及虎爺等臺灣民眾的共同記憶。

重男輕女的傳統觀念

此外,臺灣人對於山的恐懼,或許也是一種類似的共同記憶。臺灣的山難事件並不罕見。好比說,象山是能將臺北風光一覽無遺的著名景點,而位在象山隔壁的虎山卻有不少落難失蹤意外,我甚至看過新聞報導裡出現「虎山食人」的說法。早期,一入山林便有遭遇原住民出草(獵人頭)的危險性,山裡還有許多副熱帶氣候特有的毒蛇與毒蟲,隨處蔓生的姑婆芋也帶有毒性。大多數臺灣的山道入口都建有大型廟宇,這也彰顯了臺灣人對於「山」的敬畏之念。

提供:紅衣小女孩公司

另外還有一點,電影主軸的「母女關係」可說是整部《紅衣小女孩2》的故事核心。電影中,透過幾個主要女性角色,再三刻畫母親對女兒,以及女兒對母親的種種情緒糾葛,後來電影也揭開真相,原來紅衣小女孩的真實身份其實就是被母親拋棄而成魔的少女。

整個中華圈普遍有生男孩傳宗接代的傳統觀念,臺灣社會也不例外。日本的新生兒男女比率,平均來說若以女嬰為1,男嬰比率則為1.05,大致符合生物學的比率。相較之下,臺灣的男女比率差距大時,男嬰比率甚至達1.14之多。一般認為這是由於若在產前驗出胎兒性別為女孩,有的人便會以人工方式停止懷胎而導致的現象。如此對待女嬰的罪惡感,或許就是孕育出「穿著紅衣的女孩」此種鄉野傳說的源流。

附帶一提,日本有種叫「座敷童子」的妖怪,有一說認為,往昔生活困苦的日本鄉間,會為了少一張嘴吃飯而殺嬰,而座敷童子就源自於這些死去的孩子。另外,還有些地區認為穿著白衣的座敷童子是吉兆,穿著紅衣的座敷童子則是災厄的預兆,這點和臺灣鄉野傳說有著神奇的一致性。

民俗學、集體意識與認同感

日本代表的民俗學者柳田國男的著作《遠野物語》,便是論及座敷童子的名著。書中介紹了河童、天狗以及座敷童子等眾多日本自古流傳,幾乎人人皆知的妖怪。

在那個人人將眼光放諸國外,試圖以西方文明解讀各種事物的明治時代,柳田國男的目光卻望向了「遠野」這個相當純樸的鄉間。美國學者Ronald A. Morse在其著作《對近代化的挑戰——柳田國男的遺產》(暫譯)一書中,指出柳田學說的目的,在於從日本人的共同感受與集體記憶中探尋傳統的根源,試圖以此確立日本國民的一體感。

也就是說,柳田提出的日本民俗學,試圖從妖怪與方言之中,探求「何謂日本人?」這樣說來,我們或許能說這陣子風行臺灣的本土熱潮,如「臺灣妖怪」、「臺語風潮」等等,是臺灣人尋求「國民一體感」的運動,以及思考「何謂臺灣人?」的意識表露。

如此想來,我有一股預感,或許將來臺灣的娛樂產業裡,臺灣意識、臺灣本土視角將會成為掌握賣座成敗的關鍵要素。

標題圖片提供:紅衣小女孩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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