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與臺灣——無邦交下的信賴關係

長存於臺灣少年工心中的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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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青妙女士的父親是臺灣人,母親是日本人,通過朋友的介紹,她了解到了有一群臺灣少年工曾在日本的軍事工廠勞動過。

來自臺灣少年工同學會的邀請

今年黃金週的前夕,我收到了臺灣朋友藍先生發來的傳真。他告訴我5月有「臺灣高座會」的活動,許多臺灣人要來日本,並邀請我一同參加活動。

我用電子郵件回覆道:「我對曲藝活動(日語中的「高座」有曲藝之意——譯註)沒什麼興趣……」他又向我解釋說,臺灣高座會是戰爭時期被派到日本製造戰鬥機的臺灣少年工們創辦的「同學會」。

「高座」指的是神奈川縣的舊高座郡。現在的神奈川縣相模原市、大和市,以及將要舉辦活動的座間市等過去都屬於該郡範圍之內,舊日本陸軍、海軍曾在這個地區建造了承擔國防任務的眾多設施。於是便答應了藍先生一同參加臺灣高座會的活動,為此我特意調查了一下臺灣少年工的情況。

從臺灣招募少年參與戰鬥機製造工作

戰爭末期,許多年輕人被送往海外戰線,日本國內缺少製造和維修戰鬥機的必要勞動力。於是,當時處在日本統治下的臺灣的年輕人們被動員了起來。

據說,只要滿足學力優秀、身體強健、道德觀念強、父母同意等應徵條件,合格者就可獲得舊制中學畢業資格,並走上成為航空技師的道路。而且生活費均由公費承擔,甚至還能拿到工資,因此吸引了大批應徵者。

1943年,第一批14歲左右的少年工約1,800人從高雄港出發,抵達了橫濱港。時年15歲的藍先生便是其中之一。在此後的大約一年時間內,總共有8,400名少年工來到高座海軍工廠。

「臺灣高座會」(後改稱臺灣高座臺日交流協會)成立於臺灣解除戒嚴令的第二年,即1988年。1993年和2003年均邀請前少年工們參加了在日本舉辦的50週年和60週年歡迎大會,今年也於5月9日舉辦了70週年紀念大會。

毫無悲壯感的艱辛回憶

剛一到達小田急江之島線南林間站,就被聚集在站前的昔日少年工們身上那種熱情震撼了。儘管大家年事已高,但看上去一個個都異常精神,依次登上了開往會場的班車。車內迴盪著流利的日語對話。助詞的用法略顯不自然,偶爾還夾雜著臺灣話。

有的人獨自前來,有的人兒孫同行。還有人在車上與久違重逢的老友聊天敘舊。「離開南方的臺灣,告別家人,滿懷期待而來,卻沒想到日本如此之冷」「當時沒有吃的,經常挨餓」「差點在空襲中死掉了」等等,大家的對話中全都是艱辛往事。而令人感到有些不可思議的是,絲毫沒有悲壯感,莫如說他們在談笑風生中表現出來的是快樂和從容。

大家到達會場後,日方代表獻上歡迎辭:「歡迎回來」,全場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活動中,日方代表向臺方代表轉交了前首相森喜朗先生發來的感謝信,最後,臺灣高座臺日交流協會的李雪峰理事長發表了感謝辭。

曾為「國家」鞠躬盡瘁的少年工

李理事長在發言中講,日本戰敗,自己回到臺灣後心中一直排斥國民黨政府,自己全力促成了1988年高座會的成立,以及少年工們能在93年留日50週年歡迎大會之際重聚日本,對此感到十分自豪,最後,他表示「日本是自己的第二故鄉」。在今年春季的授勳儀式中,李理事長獲得了日本政府授予的旭日小綬章

休息時間,我有幸與一位昔日的少年工進行了交流。他說「身處異國,在寒冷和飢餓中勞動確實非常辛苦,但我只是做了作為一個日本人的分內之事啊」,高座當地人分給自己糧食,像對待家人一樣親切相待,「日本是我度過青春時代的特別之地」。

當年的少年工們作為日本人而生,為「國家」鞠躬盡瘁。他們身上具有大和魂,即使在戰後成為了另一個國家的人,也從未丟棄這份榮耀和記憶,沒有忘記當時日本人的關懷,始終維繫著與日本的厚重情誼。

心中存在一個日本

日本統治時期(1895-1945年),臺灣實行日語教育,日本的文化被帶到了臺灣。如果拋開這段歷史背景,我們就​​無法談論日本與臺灣的關係。而了解這個時代的人,正是平均年齡85歲的前少年工一代。

我的父親也是臺灣人,生於1928年。和當年的少年工們生活在同一時代。圍繞父親的人生,我寫下了《我的箱子》一書,並於今年3月在臺灣出版了翻譯版。

在寫書的過程中,我通過父親的人生了解了此前從未關注過的臺灣與日本的關係,並生平首次針對曾經活在激盪歲月中的父親所面對的「臺灣人還是日本人?」這一自我認同感展開了思考。

戰後,由於受到自我認同感的困擾,父親曾一度無心工作,陷入了憂鬱狀態。我感到,曾在臺灣與日本這兩個祖國之間糾結的父親與少年工們的身影有所重合。儘管對日本的感情不盡相同,但心中都存在著一個不可撼動的「日本」。

已經維持100年以上、情同姐妹般的情誼

提到臺灣,許多日本人只知道按摩和小籠包很有名,以及臺灣人比較親日。所以,得知東日本大地震後臺灣向日本捐款數額世界第一這個訊息後,很多人都感到非常吃驚。我也是其中之一。如果僅僅將理由歸結為「臺灣親日」那就有點膚淺了。要知道,在這件事的背後,有「臺灣高座會」這樣的存在。儘管歷史上有過種種波折,甚至遭遇過辛酸、痛苦,但這一切都在時間的流逝中被淡化,最終才有了今天的局面。

或許因為我是家裏兩姐妹中的姐姐,所以我覺得已經維持了長達100年以上的日臺關係就像「姐妹」一般。

3.11之後,臺灣當了姐姐,以世界第一的捐款數額援助了日本這個妹妹。而1999年,臺灣受到地震嚴重破壞時,則是日本當了姐姐,率先派出救援隊馳援臺灣。

臺灣有時當姐姐​​,有時又當妹妹。既然是姐妹,就會互相幫助,儘管偶爾也會吵架,但絕不會徹底決裂,無論發生什麼事,最終都會恢復和睦。

繼承昔日少年工的心願

「遠離故鄉幾千里~♪」——這是本次臺灣高座會活動的會歌。

包括日本人在內,共有近1,000人共聚一堂,而歌聲最嘹亮的卻是來自臺灣的前少年工們。或許是種種往事在腦海中閃現,藍先生的眼中噙滿了淚水。

50週年時,有1,400名前少年工從臺灣來到日本。60週年來了740人,而這次70週年只來了250人。人數不斷減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80週年是2023年,前少年工們的平均年齡將達到95歲。我們無法預測還有多少人能夠參加那時的紀念活動。甚至有人表示「儘管感到很遺憾,但今年可能是最後一次了」。

我希望這不要成為最後一次。縱然前少年工們只剩下最後一人,甚至全部離世,我仍然希望臺灣高座會永存下去。我們要繼承他們的心願和意志,將他們的人生作為日本與臺灣厚重情誼的象徵永遠銘刻於世。對此,我也希望能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

(2013年5月17日)

標題圖片:筆者到訪臺灣北部小鎮九份(攝影:熊谷俊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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