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國民支持「女性天皇」，國會為何擱置討論皇位繼承問題？

唯獨永田町的「父系」派越來越多

「當前，日本社會民眾普遍支持『女性天皇』『母系天皇（即由其母擁有天皇血脈之人繼承皇位）』，唯獨永田町的『父系』派越來越多。」

2023年7月，一場名為「讓愛子內親王殿下成為皇嗣」的公開討論活動（主持人：漫畫家小林Yoshinori）在日本東京舉行，菅野女士以嘉賓身份登臺發言。她指出，民眾與永田町之間存在鴻溝。對這一現象產生的背景，她做了如下說明。

2023年7月，「讓愛子內親王殿下成為皇嗣」公開討論活動在東京都舉行。活動上菅野志櫻里闡述了自己的一貫主張（主辦單位提供）

「國會裡許多議員並不了解也不太關心皇室問題，屬於『迷糊保守』派或『迷糊自由』派。其中，『迷糊保守』派議員認為，因為自己是保守派，所以要死守『父系男子（當天皇）』的規定。他們在邏輯上缺乏縝密性。而在野黨中也存在很多『迷糊自由』派議員，他們看不清自己在面對皇室問題時應有的站位，於是選擇了隨大流。

「皇室問題關乎國家的根本，但無論是執政黨還是在野黨，都沒有多少議員參加各黨相關的討論會或學習會，所以能在國會上展開辯論的議員非常有限。自由派議員參與得比保守派更少，因此保守派中一部分高舉『父系男子』旗幟的陣營便成為國會討論皇室問題的核心成員。『迷迷糊糊』的議員當中，保守派的自不用說，就連自由派議員，一旦涉及自己不了解的皇室主題，也都不由自主地被保守派牽著鼻子走了。由此導致了國會內呈現出『父系男子』派越來越多的傾向。」

不向民眾開放討論

在開始討論皇室問題之際，日本政府和自民党執政方提出「需要在一個安靜的環境中深入討論」。

對此，菅野女士稱：「安靜地討論與不向民眾開放討論是兩回事。我們感受不到執政方打算篩選參與者，向民眾開放討論的意願。莫如說，他們試圖強行把皇室變成他們想要的模樣，這不免令人擔憂。政府組織的有識之士會議於2021年梳理匯總的報告書就真實地反映了這一點。」

該報告書中寫道，維持現行「父系男子」的皇位繼承規定，而該規定的前提是皇位繼承資格順位排至秋篠宮家長子悠仁親王殿下為止。報告首次提出了允許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脫離皇籍的「舊宮家」的「父系男子」成員重新取得皇籍的方案。這份報告書否定了出現「愛子天皇」的可能性。

同樣是自民黨執政，2005年，小泉純一郎內閣組織的有識之士會議卻提交過一份內容完全相反的報告。其中提到「要穩定維持父系繼承是極其困難的，必須為實現女性天皇、母系天皇開闢道路」，皇位繼承順位「應優先天皇的直系子孫，無論男女，按年齡排序，以長為先」。那時，大家曾以為會出現「皇嗣愛子內親王殿下」。結果不久後，悠仁親王殿下出生，《皇室典範》修訂方案終未能提交國會審議。

「小泉內閣時期的有識之士會議，成員包括園部逸夫（原最高法院法官，著有多部與皇室相關的書籍）和緒方貞子（首位擔任聯合國難民事務高級專員的日本人）等人，是在召開了多達17次會議後得出的結論。如今已經過去15年以上的時間了，皇族成員進一步減少，下一代擁有皇位繼承資格者僅剩悠仁親王殿下一人。面對如此緊迫的情況，（此次）有識之士會議是如何得出那般結論的呢？

「報告書聲稱，『關於悠仁親王殿下之後的皇位繼承問題，將來應在考慮其年齡和婚姻等因素的基礎上進一步展開討論』。這完全是本末倒置。對『將來誰成為天皇』這個皇室中最重要的問題予以擱置，卻給出了其他的結論。我認為這份報告書只是為了安撫那些支持『舊宮家』（重獲皇籍）方案的『父系男子』派。」菅野女士如是說。

「別與秋篠宮為敵」的動向

在前面提到的「讓愛子內親王殿下成為皇嗣」公開討論活動中，另一位登臺發言者有這麼一段發言。

「2020年舉行了秋篠宮文仁親王殿下的立皇嗣之禮，次年有識之士會議就發佈了報告書，所以不少人都深信下一任天皇肯定是秋篠宮殿下。我們甚至能感覺到一種動向，就是試圖把討論皇位繼承問題視為禁忌——應該避免提及女性天皇、母系天皇，避免與秋篠宮家為敵。」

「在這樣的氛圍中，永田町的政治家們開始認為觸碰這一問題會惹來麻煩。『父系男子』派抓住了他們的這一心態。」

在「讓愛子內親王殿下成為皇嗣」的公開討論活動中登臺交流觀點的發言者們（主辦單位提供）

這種動向也阻礙了「言論之府」國會對修訂《皇室典範》而展開的討論。菅野女士稱：「因為政治家們對皇室迷迷糊糊的敬意反遭利用了。在國會展開討論是理所當然的，政治家們有必要對皇室繼承問題給予應有的關注，準確掌握相關知識。

「皇室問題並未成為選舉的辯論焦點。但是，如果說自己支持父系繼承，就可以穩住保守派核心層的支援。反之，即便說自己贊成母系天皇，在選票上也得不到任何好處。如何儘快改變這種狀況也是一個課題。」

「女性天皇可以有，但母系天皇就算了」

現在，「父系」派中的一些人開始發出贊同愛子內親王殿下成為女性天皇的聲音。他們的觀點是，愛子內親王殿下是天皇陛下的孩子，也就是「父系女子」，而日本歷史上曾經出現過8位10代女性天皇。不過，愛子內親王殿下的孩子屬於「母系」，他們不能接受「母系天皇」。

受此影響，永田町的朝野各黨中都出現了表態「女性天皇可以有，但母系天皇就算了」的議員。這意味著他們最多可以接受女性天皇，但不會支援母系天皇。

關於皇位繼承問題，各黨內部並沒有形成統一的意見。自民黨方面，在2021年黨首選舉的記者會上，針對母系天皇問題，4個候選人中，岸田首相與高市早苗兩人表示反對，野田聖子表示「可以成為一個選項」，河野太郎則避談此事。在野黨方面，立憲民主黨等黨派中也存在反對母系天皇的議員。針對這種傾向，菅野女士認為：

「自由派議員中也有不少人表示，『考慮到日本的傳統，母系天皇太過前衛，而女性天皇則相對折中，各方都可以接受』。但女性天皇和母系天皇其實是一脈相通，不可切分的。若是承認女性天皇，認可愛子內親王殿下成為天皇，那她生下的孩子身為天皇直系子女卻不能成為下一代天皇，這個邏輯不荒謬嗎？相較執著於父系繼承而讓民眾並不了解的舊宮家父系男子繼承皇位的方案，我相信讓天皇的孩子成為女性天皇、母系天皇的方案更能得到民眾的支持和理解。」

同時，菅野女士還呼籲「女性議員更多地為女性皇族著想」。「皇太子妃面臨必須生下男丁的壓力，其他女性皇族也因為《皇室典範》修訂方向的不確定性，而一直無法自行決訂婚後是否留在皇室這一人生選擇。女性議員應該理解女性皇族所面臨的艱難現實，發聲要求『儘快開展修訂《皇室典範》的討論』。」

不給人討論皇室問題之機

岸田首相（自民黨總裁）在2023年2月召開的自民黨大會上表示「確立平穩的皇位繼承方案是一個不容拖延的課題，將推進在國會上展開討論」。然而，至今沒有具體的行動。

最後，菅野女士這樣說道：

「在國會上，幾乎沒有討論皇室問題的機會。至少在這項議題上，一旦開始討論，那麼具有說服力的一方就會勝出。永田町很明白這一點，因此故意不讓人有機會展開討論。目前的形勢甚至讓人不由得認為他們是在拖延時間，等待愛子內親王殿下跨入人生的下一個階段。」

「或許皇室成員早已做好按照國民意願度過一生的精神準備，但如果他們的人生被偏離民意的永田町的邏輯所左右，那就太對不起他們了。如果制度討論持續被擱置，最終出現愛子內親王殿下與普通民眾結婚而致脫離皇籍的局面，那就太令人遺憾了。我非常擔心相關討論的走向。」

標題圖片：2023年8月21日，天皇陛下皇后陛下、愛子內親王殿下在栃木縣那須町御用邸領地內散步，記者團代表攝影（時事）